等正搶著去抬,又見兩個鴉帶箭墜地了。大家目不及視,口不能言。痴珠鼓掌道:“荷生,何如?”荷生眉飛色舞,說道:“這個真怪!”採秋早將弓付給香雪,披上大衫,移步向秋痕,戴上首飾,說道:“上燈了,喝酒去吧。”此時雲淨天空,冰輪擁出,微風引著南岸桂花的香,陣陣撲人鼻孔。
大家步入西廊,見閣上閣下的燈都已點上,就在臺階上三兩成群,嘖嘖稱讚採秋的神箭,瑤華的工力。荷生吩咐跟人將閣上三面花門一起洞開,把座位通擺在石欄干甬道。然後大家步到東廊,上了石磴,在平臺上憑眺一回。痴珠、秋痕、荷生、紫滄、小岑先行入席。痴珠高興之至,喝了一滿杯,吟道:“一年明月今宵多。”秋痕接道:“不知明月為誰好?”痴珠一笑。
彼時劍秋、瑤華、丹翬、曼雲尚未歸座,正憑在石欄遙望。瑤華望著堤南秋華堂桂樹,因接道:“鏡轉桂巖月。”劍秋望著芙蓉洲水亭,因接道:“江亭月白誦(南華)。”曼雲望著閣東汾流月色水光如一條玉帶,便也接道:“蟾蜍夜豔秋河月。”丹翬近望閣門外一帶梧桐,遠望汾堤上萬株煙柳,便接道:“鹿門月照開煙樹。”荷生笑道:“好得很!今夕此會,本為賞月,我也吟一句吧:‘手掐花梢記月痕。’”採秋接道:“錦筵紅燭月未午。”劍秋拍手讚道:“切情切景,大家各飲一大鐘吧。”於是劍秋等也行入席,豪飲一回。上了幾件萊,用些點心,復各散開。 此時約有七下多鍾了,金風瑟瑟,玉露零零,幸各帶幾分酒意,尚不覺羅袂生寒。大家攜著玉人,憑高凝望,真如到琉璃世界,飄飄若仙,相視而笑,轉忘言象。倒是紫滄憶起瑤華的劍來,說道:“你取了劍,何不向院子舞一回?”荷生道:“好極!採秋和瑤華同舞吧。”紫滄道:“一人舞一回,兩人再同舞一回,才有趣呢。”痴珠道:“紫滄何不先舞一回給他們看?”紫滄道:“我就先舞。”
於是紫滄卸下大衣,大踏步下去,舞了一回。劍秋看得高興,也舞起來。荷生見舞得熱鬧,教青萍取過一個粉定窯的大鐘,和大家各喝一鍾。兩人舞罷上來,穿好衣服,合席通敬一大鐘,兩人喝了。紫滄道:“瑤華舞吧。”瑤華大衣卸後就不曾穿,便提劍下去,進退抑揚,舞得月光閃爍,燈影迷離,大家同聲喝采。採秋喝了一杯酒,說道:“我也舞去。”於是卸去首飾、外衣,露出大鑲大滾的蔥綠湖縐綿小襖,鑲花邊的大紅縐夾褲,越顯得摶雪作膚,鏤月為骨,當下捲起箭袖,抽出一雙鴛鴦劍,向荷生笑一笑,走下閣去了。
痴珠向荷生道:“我和你往臺階看去。”秋痕也跟著,到得臺階,只見寒芒四射,咄咄逼人,漸漸萬道金蛇縱橫馳騁,末後一團雪絮上下紛飛,全不見綠祆紅裳影兒。先前瑤華倚著劍站在一邊,還想和採秋同舞一回,看到這裡,就將劍收起,向荷生道:“似此神技,紫滄要我和姊姊同舞,我怎敢呢?”荷生道:“你就舞得好。”瑤華道:“我再努力學吧。”正說著,瞥見有條白練臨風一閃;早是採秋站在跟前,笑道:“何如?”荷生攜著採秋雙手,看他面色微紅,鬢髮一絲不亂,說道:“你從那裡學來?”瑤華道:“採姊姊怕是前生學會呢!”痴珠道:“我們上去通喝幾鍾酒,也不負採秋這一回的舞劍。”荷生道:“我和你喝十大杯吧。”一面說,一面招呼大家入席。飲了一會,端上菜點,隨意吃些。採秋道:“如今我們夜泛一回,領略水中月色,就由南岸上車,好麼?”大家都道:“好!”就教跟班們吩咐車馬南岸伺候。
飯畢,眾人踏著月色上船,向芙蓉洲駛來。船中早備著香茗時果,大家隨意說說笑笑,教水手轉由汾神廟後駛到水閣,由水閣駛到南岸,落葉打篷,寒花蕩夕,星河散採,珠翠生涼。一會,各家車馬燈籠紛然並集。先是紫滄帶了瑤華上車,次是小岑、丹翬一車,劍秋、曼雲一車,各自去了。荷生道:“痴珠今夜是回秋華堂,還到秋心院呢?”痴珠道:“秋痕今日原是坐我的車,這時候他家的車還沒來,想是他家不要他了,我今就陪他在船裡坐一夜吧。”採秋道:“天氣涼得很,豈宜如此?”荷生道:“你又信他!我們走了,怕他不回去秋華堂做好夢麼?只是秋痕同痴珠今日出城這一遭,我卻要問一問。”痴珠默然。
秋痕道:“我告訴你,今日出城是為著我那殉難的姊姊忌辰。”荷生笑道:“什麼地方都可祭奠,特特跑上竹竿嶺,冤不冤呢?”採秋道:“我卻會得他的意思。”痴珠道:“夜深了,你兩個要回去,該走了。”荷生道:“我倒忘了。”於是香雪扶著採秋,秋痕送到船頭。痴珠送荷生上岸,看荷生、採秋上車去遠了,方才轉身攜著秋痕進艙,喚禿頭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