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女兒,犯不著嫁那姓韓的去做妾。他會做官,他家裡還有人,封誥也輪不到我女兒身上,與我更沒相干。別人稀罕他二千兩身價,我姓杜的卻看似泥沙。這會要了他的銀子,以後他做了官,今日去東,明日去西,千山萬水,我從何處找我女兒見一面?”說著便哭起來。紫滄見話不投機,只得委婉說說,走了。 採秋從這日起,翠眉懶畫,鴉鬢俯梳,真個一日之中,迴腸百轉。 光陰荏苒,已是燈節了。雁門燈市,比太原尤為熱鬧。紫滄和一個楊孝廉逛了一回燈,趁著月色,步上碧霞宮的呂仙閣來,倚欄凝眺。忽聽得隔牆叮噹彈起琵琶,先是一聲兩聲,繼而嘈嘈雜雜,終而如泣如訴,十分幽咽;正將手按著工尺,畫出字來,聲卻停了。楊孝廉道:“我聽出三字來,是‘空中絮’。”紫滄道:“你曉得這隔牆是誰呢?”
楊孝廉正要答應,那琵琶又響起來。只聽得嬌聲騫舉,唱道:
“門外天涯,”
只第四字聲卻嚥住。停一停,琵琶再響,又唱道:
“知今夜汝眠何處?滿眼是荒山古道,亂煙殘樹。
離群征馬嘶風立,衝寒孤雁排雲度。”
楊孝廉道:“好聽得很,真個是大珠小珠落玉盤。”紫滄不語。接下唱是:
“嘆紅妝底事也飄零,空中絮!”
唱停了,琵琶聲劃然一聲也停了。楊孝廉道:“這不是‘空中絮’三字麼?真個四弦一聲如裂帛,悽切動人。”紫滄道:“這支詞,我是見過,不想他竟譜上琵琶了。”
楊孝廉道:“調是《滿江紅》,我卻不曉得此詞。”紫滄道:“你聽!”只聽得琵琶重理,又唱道:
“沙侵鬢,深深護;冰生面,微微露。
況蒼茫飛雪,單車難駐。昨宵偎倚嫌更短。”
到這一句,唱的聲便咽起來,琵琶的手法也亂起來,以下便聽不出,就都停了。紫滄十分難受,楊孝廉道:“怎的不唱了?”紫滄慘然道:“以下的詞還有四句,是:‘今朝相憶愁天暮。願春來及早,報花開。歡如故’,”楊孝廉道:“你怎的見過這支詞?”紫滄道:“你道唱的是誰?”楊孝廉道:“我都不曉得。”
紫滄道:“這隔牆就是杜家,唱的就是採秋。這詞是他來時,韓荷生做的送他。他裱起來掛在屋裡,我因此見過。如今卻譜上琵琶了。”楊孝廉道:“怪道彈得如此好!他好久不替人彈唱了,我今日出來就值!只他不是要嫁給韓家麼?”紫滄道:“韓家的銀,早就兌在我鋪裡。不想他媽可惡得很,臨時又翻悔起來。”楊孝廉道:“他爹呢?”紫滄道:“他爹倒好說,就是這兩個老東西不和,鬧起風波。如今是一個依,一個不依。”楊孝廉道:“我聽說身價是二千兩,這就算頂好的機遇了。他媽還刁難什麼?”於是兩人說說,下得閣來,各自步月分路而去。正是: 三五月團外(囗內欒),六街春如許。
獨有傷心人,自作琵琶語。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鬚眉巾幗文進壽屏 肝膽裙釵酒闌舞劍
說痴珠系正月念四日生。念三日,荷生就並門仙館排一天席,一為痴珠預祝,一為小岑、劍秋餞行。
是日,在座卻有大營三位幕友:一姓黎名瀛,別號愛山,北邊人,能詩工畫,尤善傳神,舊年替荷生、採秋、劍秋、曼雲俱畫有小照;一姓陳名鵬,字羽侯;一姓徐名元,字燕卿,俱南過詩人。這些人或見面,或未見面,彼此都也聞名。這日,清談暢飲,直至二更多天才散。
痴珠回寓,只見西院中燈綵輝煌,秋痕一身豔妝出來道:“怎的飲到這個時候?”痴珠攜著秋痕的手,笑道:“你們鬧什麼哩?”秋痕道:“你早上走後,李太太領著少爺就來,等到定更,我只得陪太太吃過麵。太太還自己點著蠟,行過禮才走。說是明天一早就要過來。”痴珠向炕上坐下道:“我五更天和你出城跑了,憑他們去鬧吧。”秋痕笑道:“我和你跑到那裡去?”痴珠卸下外衣,說道:“到晉祠逛一天,好不好呢?”秋痕說道:“明天的席,我已經替你全辦了。你懶管這些事,我同禿頭三日前都辦得停妥,不消你一點兒費心。”
林喜端上臉水,秋痕將馬褂擱在炕上,替痴珠擰手巾。禿頭在傍邊拿著許多單片伺候,回道:“縣前街、東米市街及各營大老爺,都送有禮。”就將紅單片遞上。痴珠略瞧一瞧,向禿頭道:“你們沒收麼?”禿頭道:“武營的禮,我們通沒敢收。只縣前街送了兩份禮,一是李大人的,一是替遊大人備的;劉姑娘主意,李大人、遊大人的通收了。”秋痕道:“李太太另外還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