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唐花,十二幅掛屏,是泥金箋手寫的,說壽文也是自己做的。我替你掛在秋華堂,你去瞧著,掛得配不配?”痴珠笑道:“他竟下筆替我做起壽文來,我卻要看他怎說。”就站起身,拉著秋痕走。禿頭、林喜忙端手照引路。
到得月亮門,見堂中點著巨蠟,兩廊通掛起明角燈,還有數對燭跋未滅,便說道:“你們這般鬧,給人笑話。”秋痕道:“這卻怪不得我,都是李太太打發人搬來排設的。”禿頭道:“李太太為著爺生,好不張羅,給小的壹百兩銀,吩咐預備明天上下的面菜酒席。劉姑娘一定不肯,叫小的送還他的管事爺們。”痴珠將手向秋痕肩上拍一拍道:“著,著!只是李太太現有身喜,何苦這樣煩擾呢?”
說話之間,已到堂中。見上面排有十餘對巨蠟,只點有兩三對,已是明如白晝。炕上掛著十二幅壽屏,墨香紛鬱,書法娟秀。上首寫的是“恭祝召試博學鴻詞秋孝廉痴珠夫子暨師母郭夫人四秩壽序”,下款是“浩封二品夫人門下女弟子游畹蘭端肅百拜敬序”。因將序文念道:
“壽序非古也。”
說道:“起句便好。”又念道:
“後人襲天保箕疇之緒,或驕儷而為文,或組織而為詩。雖矞皇典重,無非讕語諛詞。畹蘭何敢以壽序進?且夫孝子之事親也,恆言不稱老;弟子之事師也,莫贊以一詞。然則吾師團不欲人之以壽言進,畹蘭尤不當侈然以壽言為吾師進。雖然,禮由義起,文以情生。畹蘭於吾師,義有不容不為師壽者,即情有不能自已於出一言為師壽者。師聽畹蘭言,尚亦笑而頷之乎!
師為屏山先生冢嗣。先生以名懦碩德,見重當途,海內名公至其地者,訪襄陽之耆舊,拜魯殿之靈光,門外屨常滿。師少聰穎,為先生所撞愛。兄弟八人,稟庭訓,均有聲庠序間。而師尤能博究典墳,這窮六藝,旁及諸子百家。弱冠登鄉薦,遨遊南北,探金匾石室之藏,尤留心於河渠道里、邊塞險要及善夷出沒、江海關防之跡。往歲道倭構難,嘗上書天子,有挑轡澄清意。格於權貴,遊關、隴間,益肆志於纂述舊聞,以寄其忠君愛國之思。故所學益閎,所著述益繁富。
今夫水,掘之平地,雖費千人之勞,其流不敵溪曲,其用不過灌溉。若夫出自大河江漢,抉百川,奔四海,動而為波瀾,瀦而為湖澤,激盪瀠徊,初無待乎人力。是何也?其所積者厚,所納者眾,而所發者有其本也。師之學術,汪洋恣肆,其淵源有自,蓋如此矣。既而奉諱歸,低於遊,築室南白下,將灌園為養母計。不一年,寇起西南,蹂躪瀕海諸郡縣。師慨然復遊京師,冀得當以報國家養士思。卒不遇,乃賦西征。往歲返自成都,以江、淮道梗,留滯並門。”
向秋痕說道:“敘次詳悉。”又念道:
“嗟乎!震雷不能細其音,以協金石之和;日月不能私其曜,以就曲照之惠;大川不能促其崖,以通遠濟之情;五嶽不能削其峻,以副陟者之慾;廣車不能脅其轍,以苟通於狹路;高士不能撙其節,以同塵於流俗。師之艱於遇,嗒然若喪其偶,蓋又如此。”說道:“好筆仗。”又念道:
“比年身遭困厄,百端萬緒鬱於中,人情物態觸於外,無以發其憤,遂一託之於詩。水過石則激,鶴戒露有聲,鴻鵠伍於燕雀則哀鳴,虎豹欺於犬羊則怒吼,動於自然,不自知其情之過也。
猶憶早歲侍倒時,酒鬧燭施,師嘗語人曰:‘富貴功名,吾所自有;所不可知者,壽耳。’又有句雲:‘情都如水逝,心怯以詩名。俊物空千古,驚人待一鳴。’此其顧盼為何若?遭時不偶,將富貴功名,一舉而空之;至假詩以自鳴,吾師之心傷矣!畹蘭少從問字,得吾師之餘緒,猶斤斤自愛,何吾師年方強仕,慈母在堂,乃憤時嫉俗,竟欲屏棄一切,泛太白捉月之舟,荷劉伶隨地之鍤哉!此則畹蘭所謂義不容不為師壽,情不能自已於出一言為師壽者也。師聽畹蘭言,尚亦笑而頷之乎?” 笑道:“也說得委婉。”又念道:
“師母郭夫人,《葛覃》有儉勤之德,《櫻木》有逮下之仁。吾師前後宦遊,師母上事舅姑,以婦代子;下訓兒女,以母兼師,族黨鹹稱賢雲。畹蘭違侍二十年矣,去年夏五,重見於並門。吾師丰采,大非昔比;憂能傷人,竟有若是!乃者夫婿從軍,畹蘭率兩男一女,寄居此地,天涯弱息,依倚之情,直同估恃。竊願歌子建詩,為吾師晉一觴也。曰:願王保玉體,長享黃髮期!” 念華,又向秋痕道:“情深文明,我不料李太太有此蒼秀筆墨。”
秋痕因指著四盆唐花道:“這也是太太送的。那邊四盆西府海棠,是劍秋送的。那十二盆牡丹花,是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