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普通人,這一舉動足夠拖出去立斬,哪怕是地位頗高的貴族無心衝撞了長公主,少不得也要一頓板子,重則關個十天半月的。
我抬起手正想拍下,正想命侍衛掌嘴,這“掌嘴”二字還未出口,我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
史嬌嬌是皇兄皇嫂的人質,但她並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質。她的靠山是平南史家,不久以後,史家就將成為和叛軍慕容家幾乎實力相當的對抗大周的另一股勢力。但在平南王的野心暴露之前,他給人的印象一直是與世無爭模稜兩可,而他真正的用心卻是隔山觀虎鬥。
這一點,從殘酷宮廷鬥爭中走出來的皇兄不可能看不出來,因此他對平南王的態度一向是既倚重又防備,因此,平南王最疼愛的小女兒史嬌嬌雖然被接近宮中成為人質,卻也真正成為了貴賓,即便她再怎麼胡鬧,也沒有人敢管,甚至哪怕她身體有些微恙,皇嫂都要親自去探望。如果她出了什麼問題,平南王就算不立刻採取行動,懷恨在心是肯定的。
我雖然知道無論怎麼把這個史嬌嬌供著寵著,一年後平南王的反叛也已成定局,但至少此時,平南王還沒有反,而史清人就在這裡,史清的八千援軍隨後就至,這個舉動是對大周有利的。正因為如此,至少此刻的我不能對史嬌嬌怎樣。
我緩緩放下手,思緒在心中轉了數圈後冷聲問許遣之:“許將軍,史郡主乃皇后娘娘貴賓,豈是能出任何差錯的?宮中對郡主保護甚嚴,未授權之人想要接近郡主且都不易,更何況將公主帶出宮外。你讓本公主如何相信郡主能夠自行隨你出來,而不是你有意為之?”
許遣之迅速轉身跪倒:“末將絕無半點異心,確確是到達池州後郡主主動相認時才知曉的。”
他話說到這裡,臉色已轉尷尬,我料他有難言之隱不便嚴明,正想追問,怒氣衝衝甩開侍衛挾持的史嬌嬌叫了起來。
“長公主能來,為什麼我不能來?哥哥和明軒都在這裡浴血奮戰,我在宮中寢食不安,若不能親眼看到他們安好,我怎麼都不會安心的!”
許遣之壓低身子,已經不敢看我。
我又好笑又好氣,反問道:“本公主被劫持,即便不想來也只好來了。至於你兄長和本公主的夫君……”我故意將“本公主的夫君”幾字說得重了些,又故意頓了頓,道,“還有那些將士們,若每個惦念他們的人都要親眼瞧見他們才能安心,那這仗還打不打了?”
趁史嬌嬌微微愣怔,我直視她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道:“本公主的夫君自有本公主來照應,史郡主便不用操心了。”
史嬌嬌聽出我話裡的用意,不知是因為羞怯還是惱怒,臉逐漸漲紅,低下頭將嘴唇咬了又咬,似乎象是下極大的了決心,猛地抬頭道:“別的我不管,但明軒哥哥讓我來在這裡,便是打仗又如何?”
“什麼?”我以為自己聽錯,顧不得作為公主時刻都應保持的矜持,也顧不得檢視侍衛侍女們的反應,起身質問道,“明軒讓你來這裡?明軒為什麼要讓你來這裡?他身為鎮國將軍難道不知道大周軍法?軍法禁止女眷靠近軍營,史郡主這般敷衍本公主不覺得有些荒謬了麼。”
史嬌嬌雙拳緊握,骨節發白,頭上的髮釵微微顫抖:“那長公主算不算是女眷?為何長公主來得,我卻來不得?”
我已經無法抑制怒氣,提高了聲音道:“史嬌嬌,我敬你是我皇嫂貴賓,對你百般容讓,但你已不是小孩子了,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你總該心中有數!”
“我自知道這番道理,若無憑據怎敢亂說!”
“你有何憑據?”我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史嬌嬌並不退卻,反倒驕傲地仰起頭,自懷中取出荷包,小心從荷包中取出一封折得整齊的信件:“明軒哥哥親自修書一封與我,這就是憑據!”
我只撇了那信封一眼,霎時心頭一片冰涼。不必檢視裡面內容,信封上的字跡的確是明軒的。上一世明軒對我冷臉相待時,我無所慰藉,時常對著他的筆跡以解相思,也曾夢想和他朝朝暮暮一生一世。他的筆跡,他的每一橫每一豎我都再熟悉不過。
那信封上寫得是:郡主親啟。
如同一盆冷水淋下,我象被瞬間澆熄的冷炭一樣僵立在原地,回憶如糾纏亂繞的髮絲般在腦中湧現。新婚後第一次入宮時,他與史嬌嬌在花園小徑上不期而遇;他隨身攜帶史嬌嬌送的荷包,濃重的香味燻得我頭暈腦脹;之後我勸說他納史嬌嬌為妾,他卻百般拒絕,對我的“好意”冷嘲熱諷……
既然對史嬌嬌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