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深吸一口氣道:“遣之還有一事要向公主稟明。事關宮裡,還請世子迴避一下。”
我有些出乎意料,平南難得出兵支援邊境,而史清地位不低,論與本公主的私交比他許遣之要厚得多,此刻許遣之卻要史清迴避,實在是有點唐突啊。
史清臉色毫無變化,微微一笑道:“既是宮裡的事,應該回避。”
許遣之的目光一直跟著史清的背影,待史清出門,又等了一陣,他起身上前一步朝我單膝跪倒。我吃了一驚,將領身著戰甲時行大禮很是不方便,因此單膝跪倒已算是大禮了。許遣之剛見我時行了一次大禮,此刻又行禮做什麼。
他接下去的舉動更讓我吃驚,他竟然曲起另一條腿,雙膝都跪在地上,朝我結結實實地磕了一個頭:“末將死罪!”
作者有話要說:史清這樣的男銀,我喜歡!天上掉一個給我吧,哈哈!
☆、我欲乘風去(一)
我略想了想便恍然,輕撫額頭哭笑不得。通常貴族王子公主們有驚無險被救起時,救人的侍衛將領們為顯示自己忠誠可靠、且謙遜謹慎時,總要來一句“微臣救駕來遲,微臣死罪”。許家乃是軒轅皇族刻意培養起來的武將世家,遇到這種讓長公主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劫持的情況,理所應當是該來這麼一出的。而我,理所應當是該客氣一番的。
“許將軍,我知你忠心耿耿,但現在是什麼情況,若因所謂的救駕來遲你就將自己歸為死罪的行列,那所有援軍將領包括鎮國將軍在內全是死罪。你這般拘泥於條文律法,倒叫本公主覺得疲累。”
許遣之仍未起身,又磕頭道:“末將惶恐。”這次一頭磕到地面再沒起來。
他本是臨危不亂膽大心細的人,這一點在宮門外我已領教過,現在竟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請罪,那句“末將惶恐”也不是虛言,而是真真實實地寫在他臉上。
出大事了?我慢慢放下手,稍稍整理一下衣襬,也整理了一下心情,準備聽聽他說出什麼駭世驚俗的事來。
“究竟何事,但說無妨。”
許遣之雙手還撐在地上,脊背壓得很低。年輕一代中,他無疑是個優秀的將領,只不過這一代的將領大多被駱家掩去了光芒,因為駱家,尤其是明軒,在大戰中的表現太過強勢,強勢到幾乎沒有給其他將領獲得太多戰功的機會。但無論如何,單就文韜武略來說,許遣之依然在年輕將領中足以為傲。
而此刻的他,看不到一絲驕傲,我甚至覺得他連尊嚴都準備放棄。一個將領如果連尊嚴都準備放棄,那麼在沙場上又怎麼可能戰出那股無可阻擋的氣勢來。
“我知你家世代忠心於軒轅皇族,絕無異心。你有什麼為難之處只管說出來,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當盡力助你。”
許遣之為我這番話所動,終於抬起頭來。這樣近的距離,我留意到他眼中佈滿血絲,眼窩深陷,想是一路上馬不停蹄地奔波,又要調集沿路城池的兵馬,又要時不時與小股東阾軍作戰,日夜不停趕到這裡時已經疲憊不堪。
“末將此次帶來一個人……實際上,末將自襄城出發時並不知此人混在軍中,到達池州時方才發現。只是這時發現,就算立刻送那人回去也已經晚了。”
他這話說得實是隱晦而怪異,似乎就因為他不小心將那個人帶出皇城就足夠治他死罪。聽他說要將此人送回皇城去,那麼必定不是敵方的細作了,那麼還有誰未經批准出皇城便能治帶兵將領的死罪?
我心中一動,許遣之的夫人尚武,曾經皇城貴女們出行遊玩時,除了心腹侍衛貼身保護,總有幾名巾幗相伴,許夫人因為許家與軒轅皇族的特殊關係,便是其中的常客。那時常聽她說嚮往戰場上激昂奔放的戰鼓聲,總想親身體會一下那種波瀾壯闊義無反顧的真實感覺。
“莫非是許夫人施了一個瞞天過海之計,竟瞞過了許將軍?”我失笑道,“軍中確有規定,不得擅帶女眷。但一來將軍並非故意,二來即便是故意,許將軍功過相抵也不至於死罪,等許夫人過癮後隨本公主回去便是,許將軍何必如此?”
許遣之抬眼,又低下頭。抬眼的那一瞬我見到他眼眶泛紅,竟是隱隱有淚光波動。
“並非拙妻,拙妻與幼子連同家父家母……現在都在天牢,生死未明。”
我手裡的茶碗差點跌落:“怎會如此?”
“公主被劫,陛下震怒,波及甚廣。末將還算是好的,宮中帶刀侍衛因瀆職罪被斬的不計其數。”
“許將軍可有聽說李超此人?”凝香突然插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