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與明軒送九姑姑至大門外,望著九姑姑的馬車越行越遠,我斜倚在門欄上重重地撥出一口濁氣。
“在想什麼?”明軒也望著遠去的馬車,淡淡地問。
“我在想,今日是四月初三。”
明軒五月初五兵變,距離今日只有一個月又兩天的時間。
“四月初三是什麼大日子?”他問,轉頭看向我。
我迎上他永遠都是那樣深不見底的目光,心裡突然生出一個念頭。我以為自己從未真正看懂過他,其實他又何曾瞭解我。
“不是什麼大日子,不過今日總要去宮裡瞧瞧我皇兄皇嫂,總不能等著皇兄下詔催我們過去。”
他沒有接話,轉過頭又去望九姑姑的馬車。我知道他轉過頭是為了掩飾他眼裡的恨,每次提到皇兄皇嫂,他眼裡都會有那樣的神色一閃而過。
瞧著他俊美的側臉,腦子裡卻是血紅色的“立殺之”三字。我轉身朝府裡走去,寬大的袖口因為突然轉身的動作拍打在他腰側。
“早朝應該已經結束,換一身衣服就走吧。”我邊走邊道。
其實早朝這件事名存實亡已多年,皇兄多半不會參加早朝,只是一些軍機大臣和相關的文武官員每日碰頭商量軍事國務。如果遇到緊急需要皇兄處理的事情,才會由幾個軍機大臣一起上奏皇兄。
如今的朝堂主要分成三派。以丞相許臨淵為首的主戰派、以及寧國舅為首的主和派是朝中最主要的兩方勢力,剩下大部分的武將因為被□□的皇兄限制了兵權而成為中間派。曾經這些武將唯駱家馬首是鞍,但自從駱家將領在連年征戰中凋零,甚至明軒也被杯酒釋兵權後,這些武將便群龍無首,變成只知道聽命行事的傀儡。
許相就是許遣之的叔父,許遣之的家人這次之所以能暫時逃過一劫,多半是許臨淵的作用。他原是前任丞相的得意門生,而前任丞相恰恰是皇奶奶的親信大臣,因此雖然皇奶奶退居歸來坡後未見他與歸來坡再有什麼聯絡,但皇兄對他始終信任不起來。
他能夠在□□下生存至今,除了他本人的才能,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個人絕對忠誠,辦事不遺餘力,不出差錯、不留把柄。這一點連多疑的皇兄也無可置疑,否則無論來幾個許臨淵,都會和那些對皇兄還抱有幻想的有氣節的文官們一樣,化作一抔心懷遺恨的黃土。
四月初三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一切如常,原本該是文武百官早朝面聖的文德殿裡空無一人,整個皇宮象是無人居住一般,孤獨清冷。
每次入宮來我都會覺得心悸,宮牆內外象是兩個世界,牆外紅塵萬丈,牆內卻上演著不知多少權謀和殺戮。
“若是陛下不允,不要強求。”明軒忽道。
我微微詫異地瞧向他。
他嘆了一口氣:“你想趁今日看望陛下的機會,勸陛下放了李超和許遣之妻兒,並懇請援軍和糧草事宜,我說得可對?”
我點頭,想起回襄城路上時,他便說過皇兄不可能答應我這兩件事。
“陛下多半不會應允,以你的性子,恐怕會和陛下硬來吧。”
他說“以你的性子”時,我雙頰竟然有些微溫。我與他大約也算是青梅竹馬,雖然如今彼此互不信任,但對彼此的性格卻是瞭解至深。
“我答應過許遣之和池州百姓,總要盡力一試,不試便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我也嘆了口氣,又自嘲地道,“現在這個時候還有哪名大臣敢去觸皇兄的逆鱗,我去的話至少不會被殺。”
明軒搖了搖頭:“千萬不可硬來。陛下近年來性情大變,你若與他硬來,他難免遷怒他人,情況也許會更糟。承諾固然重要,卻也要見機行事。若是碰了壁,不如退一步從長計議,起碼比撞得粉身碎骨要好。何況撞得粉身碎骨的必定不是你,到時你又會傷心鬱悶,苦苦自責了。”
婚後我與他從來都是唇槍舌劍語藏機鋒,他從未對我有過這般耐心這般循循善誘。我有些不適應,心跳也隨著這陣不適應加快了速度。迅速瞥了他一眼,他說這番話時並沒在看我,將所有的心緒都掩蓋在平靜的面色下,但眼神裡卻分明透著關切。
“此乃皇宮內院,請將軍留步。”內院門衛的一聲清喝讓我回過神來。
皇宮分內、外兩院,外院是皇兄召見大臣的地方,內院則是皇兄和後宮妃子們居寢之地,閒雜人等無詔不得入內。我在皇宮內有特權,可任意行走,但明軒就不同了,雖為駙馬,沒有皇兄的傳喚也一樣不得進入。
我已習慣了分別時不回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