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公主的家事,自然由公主決定。”他淡淡地道。
沉默了片刻,他忽問:“皇后娘娘來那日,公主曾說太皇太后要請家寶過去?”
這事是我的心結,皇奶奶的意思其實是要拿家寶作為人質,明軒想必已有所懷疑,我既不想讓家寶涉險,又無法違背皇奶奶的意思,實在是兩難。若將家寶偷偷送走,那等同於抗旨,同時也增加了駱家謀反之嫌。而明軒的兵變尚有一月才能準備完善,若因為家寶的事抗旨,皇奶奶和皇兄極有可能生出警覺,對駱家痛下殺手。
而我的身份尷尬,這件事無法拿出來和明軒明講,無論他對我的感覺如何,事關整個駱家族人幾百條性命,他不會也不能信任一個姓軒轅的人,我亦不能完全信任他。
我慎重地道:“我回來已有兩日,皇奶奶那裡總是要帶家寶一起去一趟的,但我定會想辦法將他帶回來。”
他將手裡的書卷成筒,在掌心一下下輕擊,忽地停住,抬頭看住我微微一笑:“在家寶這件事上,我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寶好。”
那一刻,我彷彿又感覺到連在我們之間的那根細線,那樣清晰,又那樣脆弱,以至於我久久不語,害怕一出聲這種微妙的聯絡便會斷裂。
“夜深了,公主早些歇息吧。”他朝我伸出手,“我送公主。”
他的神色很是謙恭。朝堂上的他雖為勢所迫而唯唯諾諾,但骨子裡卻是個狂傲不羈的人。我不知他因何在自己的宅院裡對我遵起禮來,雖然有些詫異,還是將自己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臂上。
這是我第二次將自己的手搭在他手臂上。上一次心慌意亂,已記不得搭在他手臂上是何感覺。原來他的手臂如此溫暖、沉穩,在微涼的夜裡溫暖我冰冷、失落的指尖。
他將手臂朝自己這邊收了收,我便也不由自主地靠過去,兩人的手肘輕輕一觸隨即分開,我的心也隨那聲只有兩人能聽見的碰撞聲砰然跳躍。
“我其實……從未說過我不喜桃花。”他輕咳了一聲,“我是個俗人,自然也是喜歡俗物的。”
我微微一怔,須臾便明白過來,他在回答我先前的問題:為何在院子裡種了這許多桃花。腦子裡霎時間就變作一片空白,許久以來心裡那個未被解答的答案彷彿呼之欲出,我卻望而卻步,心緒因那個時隱時現的答案而不安,漸漸的就一絲絲化作越來越濃的酸澀。
走到臥房門口時,我和他都停住。他沒有任何動作,我亦沒有抽回手。也許在夜色下,人會都變得有所依戀,我不願他自此離開,又怕他真的不放我走,甚或是跟著我邁進房裡。
他終究是緩緩收回手,他的手臂收回時和伸出時一樣沉穩,而我的指尖又變回先前的冰涼、失落。我沒有回頭看他離去的背影,記憶中的他,去時總是和來時一樣的決斷。
……
四月初六,距離明軒兵變二十九日,我進宮面見皇兄。
麗妃不在福寧宮,看來皇兄對她也並不象外界傳言的那樣寵溺、整日痴纏。或許因為慕容安歌的事,皇兄對皇嫂因愛生恨,而麗妃只不過是皇兄用來折磨皇嫂的一個工具罷了。
我對皇兄說,皇奶奶年事已高,上次見面時身體狀況比之新年大會上又差了許多,這次我被劫持,又讓她受了不少驚嚇,這番折騰下不知又折了幾年陽壽。我懇請他賜我金牌,讓我能夠隨意出入歸來坡,端茶送水,盡一盡孫女的責任。
我說得如泣如訴、喋喋不休,唯恐皇兄懷疑盤問,索性把能想到的理由一股腦兒都說了,並且做出一副皇兄您不給金牌皇妹就哭死在福寧宮的模樣。哪料皇兄並未多問,這厭煩地擺了擺手,乾淨利落地賜了我金牌。
這金牌來得容易,卻不能讓我歡喜。皇兄的變化讓我很是不安,每每他出人意料時,總會有極不好事發生。比如他溫言軟語之後就會有人送命;比如他沒將許潛之打入大牢,卻將他送往池州那個血雨腥風的地方,令骨肉分離……我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皇兄突然變得大方的緣由,將那塊金牌翻來覆去地看,亦看不出有什麼古怪。
一邊胡想亂猜,一邊就到了坤寧宮宮門口。幾個宮女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外抽泣,十來個太監和御衛正在一箱箱從宮門裡搬東西,多是些日常用物。張嬤嬤跛著腿哭喪著臉,跑前跑後,一連聲讓搬東西的太監和御衛們小心這個小心那個。
我吃了一驚,這分明是搬家的陣仗,難道皇兄真的要將皇嫂打入冷宮?可是在這之前並沒有下任何詔書啊。
我見有一名御衛首領扶刀站立在宮門口,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