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的雨花石路上,我遣走了皇嫂的隨從,讓小丫頭先行回府回話,自己卻帶著凝香朝後花園走去。我要去看看那個讓家寶斷魂的荷花池。
“公主,將軍還在等您,您這是去哪兒呀。”凝香忍不住問。
我橫了她一眼,凝香瘦削的雙肩顫了顫,閉上嘴老老實實地跟在我身後。
其實明軒的伎倆雖有些無賴,卻也讓人佩服他的心機。本來催我回府就容易引人生疑,思念妻子的話更不便在人前提起,他卻叫了個不會說話的二愣子丫頭來,又料定皇嫂定然好奇他與我之間的私房話,逼著二愣子丫頭當眾說出來,最後輕輕巧巧地便讓皇嫂主動放我回府。這份識人術和利用人的手段當真是厲害。
“那丫頭叫什麼名字?什麼來歷?”我問凝香。
“她叫二丫。”
我險些笑出來,這名字是二愣子丫頭的簡稱麼?
凝香接著道:“她是個孤女,從將軍老家來的,聽說祖上曾於駱家有恩。她家祖祖輩輩都是厚道人,從未收過駱家一金一銀,只她爹爹臨終前交待她來找將軍,請將軍賞她口飯吃。”
她撇了撇嘴又道:“尋常主子挑人總是挑聰明伶俐有眼力價的,咱們將軍呀偏偏找個最笨的做貼身丫鬟,平日裡得空時奴婢想找她說說話都是對牛彈琴……”
“多嘴!”我皺眉,“只問你那丫頭名字來歷,哪來這許多廢話。”
凝香迅速低下頭,沉默許久小心翼翼地道:“公主,你……您變了。”
變了嗎?也許吧。從前的我怎會這般訓斥她,雖然與她無話不談情同姐妹,卻也養成她恃寵而驕的性格。但若是她也和別人一樣帶上面具,事事斟詞琢句,我就真會喜歡嗎?
我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這便是將軍的高明之處,身邊既要有聰明人,也要有笨人,因為有些事聰明人不敢做,笨人卻敢。”
就象皇帝身邊有奸有忠、有貪有廉一樣,各有其用。等到明軒叛離,帶走一幫部下後,皇兄身邊的忠良便寥寥無幾,大周氣數將盡,迴天無力。若皇兄皇嫂還有一點清醒,就該籠絡駱家、扶植忠良,待叛亂平息後再設法平衡駱家的勢力。可惜……
我遙望出現在前方的荷花池,恍若隔世。
皇宮後花園本建在一方天然奇泉之上,池水一年四季保持溫涼,一到晚間,水霧嫋嫋自池面升起,越積越厚越升越高,到了清晨,濃濃的霧氣在水面上足有一人來高,直到正午時分紅日高照時才完全散去。這樣的霧氣最養荷花,因而雖是在北方,卻每每能在夏日裡目睹“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盛況。而據說也正是這霧氣,要了家寶的命。
我步履沉重踏上池邊石亭的臺階。此亭用一百八十塊大理石砌成,石面打磨得如同鏡面一般。這些石頭是皇兄擊敗寧氏一族後對方求和時送來的貢品之一,聽說皇嫂也曾是這些貢品中的一項。若不是皇兄對皇嫂一見傾心,以皇兄那時的個性,是定要將寧氏滅族的。
這一百八十塊大理石潔白如玉毫無瑕疵,且質地堅固細密,是以一晃十年,此亭仍如同新的一樣。皇奶奶曾經最愛坐在這裡欣賞一池荷花,她退隱歸來坡後,此亭便成了皇嫂的專有地。
我面對荷花池緩緩坐下,一方池水盡收眼底。此時池面上霧氣蒸騰已漫過池邊的圍欄,聽說皇嫂便是坐在這裡,看到家寶掙脫小倩的手跑向荷花池圍欄處的霧氣裡。小倩和侍女們追上去時家寶已不見蹤影,不多時就聽到落水的聲音。那時霧氣正濃,三尺之外的景物已看不清楚。待找到家寶時,他已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具屍身。
訊息傳出來那天,明軒是提著劍來找我的,我還記得被冰冷劍鋒抵住咽喉的感覺。明軒的聲音沙啞得幾乎難以分辨,他說家寶不可能淹死,是我和皇嫂合謀將他害死的。
我那時以為他傷心過度才說出這樣的話,現在想來,既然家寶深諳水性,淺淺一潭荷花池又怎能淹死他。謀害他之人定是利用池面上的霧氣作掩護,將家寶推入池內再強行將他溺死,而後藉著霧氣遁逃。
若果真如此,那麼殺人者必須對皇宮極為熟悉,或是有宮人做內應,掌握皇嫂每日的行蹤,在皇嫂攜家寶到來之前便埋伏在霧氣裡,否則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逃過皇嫂侍衛的耳目。
自歸來坡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謀害家寶的動機不外乎私仇公怨這兩樣。
私仇的可能性不是沒有。駱家世代為將,不用說戰場上殺敵無算,就連軍前斬殺的違紀將領士兵也不在少數。但為了報仇專程潛入皇宮殺一個小孩子,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