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你設計陷害朵兒奶孃的那日也很是古怪,賢兒溺愛家寶,有關家寶的謠傳如果被她聽到,她只會默默將謠傳壓下,絕不會象你這般大張旗鼓。
“此後我便開始留意你,疑點越來越多,直到凌大夫驗出五日長眠散,我才隱隱猜到你的身份。常齊身前和公主最為交好,但她的東西卻不只是公主才能拿到。她身故之前,有一批藥物落到了皇后的手裡,皇后又給了慕容安歌一部分,慕容安歌用在公主身上的鎖喉丹就是其中一味。你若是慕容安歌的人,手中有五日長眠散也並不奇怪。
“只是那時我並無十足把握下藥的人就是你,我亦想知道除了你,將軍府內是否還有其他慕容安歌的眼線,或者你是否還有更厲害的後招,於是便將計就計,將公主軟禁起來,一來誘你露出馬腳,二來不讓閒雜人等接近她,也好盡力護她周全。”
“原來……是苦肉計啊。”項善音說完這一句長吐了一口氣,腹中的疼痛似乎已經褪去。她轉頭看向我,道:“忽然有些羨慕你了呢。幾時……他若有那麼一點點護我周全的心思,若有那麼一點點……”
她的瞳孔逐漸擴散,目光彷彿停在我身後的某處,身體慢慢變得僵直,嘴角依然掛著一抹悵然若失的苦笑。她的面板迅速變得灰敗、硬結,只一炷香的功夫,這具原本風姿卓越的身體一片片塌陷、碎裂,最終化成一堆粉末。
“這是歸塵珠。”我輕呼,“皇嫂竟然將歸塵珠也給了慕容安歌。”
每個皇室成員的領子裡都縫有一粒歸塵珠,我被慕容安歌劫持時曾數度絕望,想撕開領口服了我那粒歸塵珠,甚至在生死關頭時想過給朵兒服用。
常寧雖然喜歡製毒,卻本性善良,後期製作的藥物大多不會令人痛苦。比如歸塵珠,服下後幾乎立時斃命。但若與酒同服,不但起效的速度大減,全身更如萬蟻啃噬,痛苦萬分。
項善音顯然知道這個秘密,她將歸塵珠融在酒裡逼我服用,自然是不想讓我死得痛快。明軒若來遲半步,我不但屍骨無存,死前還會痛苦不堪。我雖不畏死,但若死得這般冤枉,死前還是這副慘狀,怎能不叫人遍體生寒。
這時門外傳來二丫的聲音:“將軍,賢兒、小翠和春桃的屍首都已被發現,假扮小翠和春桃的人現已自盡。凌大夫說,雪姨曾被項善音下過藥,因而前一陣子情緒暴躁、是非不明,現下已清醒,但悲慟過度不能行走,凌大夫讓我來請將軍過去。”
二丫一邊說,明軒的臉色便黯然下去,對我道:“賢兒於我有恩,又是我大嫂在世時囑咐要我照顧的人,我……”
我見他有些踟躕,便介面道:“這話將軍已說過多次,照顧她本就是理所應該,如今她無端端送了性命甚是可憐,將軍自然是該去為她料理後事的。”
他點了點頭,轉身朝門外走了幾步,已去到外屋時忽又停步道:“讓她做我的侍妾是大哥大嫂的意思。她為我擋的那兩箭不但傷了腿,還傷了脾臟,原本就活不過幾年。”
“你不必解釋。”我嘆了口氣,“我也不至於這般小氣和死人計較。”
他卻顧自繼續說下去:“我那時覺得心中負疚,便應允了。我一向視她如妹,從來都只是護她敬她,從未碰過她,連看都不曾仔細看過她,因此項善音易容成她時,我甚至無法從身材相貌上斷定真假。”
我聽著他的細細解釋,心裡一陣酸澀一陣甜暖,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好沉默著。
外屋的他亦沒再說話,我等了許久都不聞動靜,便清了清嗓子道:“這次有驚無險,我既然安好無事,將軍便不必……”
話沒有說完,他忽地回身,自外屋幾大步來到我面前猛然將我攬緊,我幾乎被他攬得喘不過氣來,臉頰就貼在他胸口,耳邊他的心跳從未有過的急促凌亂,緊壓在我背後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顫。
頭頂,他的聲音乾澀低沉:“你從未信過我,這話說了你也未必相信。這幾日每日都提心吊膽,若是重來一次,這番苦肉計我是決計不敢再用了。”
他只急急說了這麼一句便放開手轉身離去。他的步伐一向很快,卻從未象今天這樣散亂,彷彿逃離一般。
突然減輕的壓力令我整個人都恍惚了一下,無法去細想他剛才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外衫上他殘留的體溫已迅速消失,但他那快得嚇人的心跳節奏卻留在了我的心口裡。
這時門外的二丫和侍女家丁們已魚貫而入,清理屋子、將砸壞的傢俱搬出去,為我斟茶倒水,告訴我將軍已吩咐凌大夫即刻過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