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啞聲道:“他那般不要命,果真是為了和離與聯姻的事。”他苦笑,“我一直擔心父親會在他身上有所動作,果然……但我沒料到他會對自己那樣狠。”
我一直沉默著,此時介面問他:“你謀略過人,很多事情早有預料,你這般留在危在旦夕的襄城,豈不是對自己也很狠?”
他並未直接回答,思緒似已飄到遠方:“我們幾個,包括明軒的大哥、慕容安歌和你皇兄,少時是玩得最好的。那時的我們有一樣的喜好,一樣的夢想,不想長大後卻因各自的家族,各自的利益,反目成仇。如今只有我和明軒還能說上幾句話,我不想連這最後一個朋友都失去。
他看向我,微微而笑:“你是最特別的一個,完全不似皇家兒女般富有野心,無論何時你給我的感覺都象心思單純的鄰家小妹,和你在一起完全不用費腦子。”
我咧嘴乾笑:“你這是在誇我還是損我哪。”
他站起身,又恢復到一貫的清澈從容:“除了你,已沒有人能阻止明軒;就象此刻,無論我怎樣勸阻,都無法讓你打消趕赴池州的念頭,我說的對嗎?”
我毫無遲疑地“嗯”了一聲。他有些黯然,但也只是片刻,又打起精神問:“你讓許遣之帶兵多少?”
“兩千。”
“這不夠。”他語氣堅定,“程姚剛練出來的一萬新兵你全部帶走。父親那裡我再去想辦法,讓他出兩三萬兵馬還是可能的,加之慕容家族內亂,大周稱此機會守住邊界也並非不能。只是,無論明軒生或死,你都要活著回到這裡來。
“若是明軒殉國,那是他的職責所在。你亦有你的職責,這裡有軒轅轍,有家寶,有朵兒,有襄城的百姓……”他又笑了笑,“到時不管你願不願意見到,我總是在這裡。”
我雙目酸脹,用力點了一下頭。
他起身撫了撫長衫上的皺褶,自嘲地笑了笑:“其實現在很想與你如在池州時一樣,出去轉一轉喝幾杯,但我若不馬上開始準備,明早你怕是走不了。”
我瞧著他日漸消瘦的臉,勉勵笑道:“那你最好準備一罈襄城最好的酒,等我回來和你痛飲。”
……
點齊一萬兵馬並不是件簡單的事,但史清的手段向來雷厲風行,和許遣之兩人一夜未眠,在第二日清晨果然將一切準備就緒。
為了不拖累行軍程序,我化了男妝,穿了一身小兵的戰襖,騎馬跟在許遣之身側,乍一看倒象是許遣之的親兵。
雖然是冬天,但南下的行程異常順利。明軒深知供給的重要,因而襄城和池州之間的主要通道很是暢通。接近池州時,一路無話的許遣之終於壓抑不住心中激動,給我講了許多他在池州時的各種艱險。
命令開啟城門迎我們入城的是李濤,他並沒認出我來。他與許遣之見面時第一個反應就是將對方一把抱住,在脊背上猛垂幾下,直垂到對方咳嗽不止。
許遣之知道我最心急想知道的事是什麼,與李濤笑罵了片刻後便問:“將軍呢?我身上帶著給他的旨意。”
李濤臉上的笑意一下消失,面色凝重地道:“你親自帶來公主的旨意麼?這太好了,將軍這半月來著實打得有些過於……奔放。但現下你還見不到他,他昨夜已率軍入東阾軍營突襲,此刻尚未回來。龐一鳴和凌太醫已在南城門等,我方才也在南城門,聽說你來了才趕過來的。”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許遣之也吃了一驚,回望了我一眼,皺眉問李濤道:“昨夜已經出兵了?”
李濤點頭道:“昨夜密報,東阾軍有譁變,將軍早有所準備,二話不說便帶兵走了。龐一鳴原也想去,但因腿傷未愈被將軍阻止。說起來突襲的軍兵已經陸續回來,此刻卻仍不見將軍身影……或許過一陣子便會回來了。”
我緊張望向許遣之,雖然是冬日,他額頭已急出了一層細汗。我朝他使了個眼色,他立即會意,翻身上馬對李濤喝道:“我隨你去南城門。”
南城門前的一片空曠地此刻很是雜亂,兩邊是傷員的營帳,聽李濤講,自和二十萬東阾大軍開戰後,傷員急增,為了方便,乾脆把急救的營帳支到城門前兩邊,待傷員穩定後再抬去傷兵營。
此刻我見到的便是一場突襲戰後的景象。參與昨夜突襲的大部隊已經回來,現在陸陸續續回來的都是些負責掩護突襲軍撤退的軍中頭目,還有一些掉隊的傷兵。這些人大多負了重傷,或互相扶持,跌跌撞撞走到城門口時便不支倒地,或是直接被人抬著進來,橫在擔架上已聽不到任何生息。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