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掃了一圈,親衛共有八名,大多上了年紀,有幾人甚至已經鬚髮斑白。我認出其中一人是自小就跟著皇奶奶的,已久不露面。這些人應當算是皇奶奶親衛中的心腹,能指使得動這些人的只有皇奶奶本人。
在宮中待得久了自然知道皇家的陰險,但沒料到我曾經最為依賴的皇奶奶也會對我使出如此手段。
我緊緊護住家寶高喝道:“我乃大周長公主,奉詔前來拜見太皇太后。爾等何人?竟以下犯上!太皇太后呢?我要見太皇太后!”
這時九姑姑站定在皇奶奶臥房門口,轉過身面無表情地道:“長公主見諒,我也只是奉旨行事。請將駱家小少爺留下,長公主便可以走了。”
家寶全身抖了抖,伸手將我身上衣襟牢牢抓住,雖然什麼話都不說,但我能感覺到他的恐懼和隱忍。想起小時候先生曾教我,皇族女子寧可死也不可求饒,家寶是軍人世家出身,從小受到的教育大概也和我一般。
雖然對離別早有所準備,我瞧著他蒼白的臉心裡仍忍不住抽緊,實在是不想讓小傢伙在這樣的情況下和我分開。
我抬頭問九姑姑:“太皇太后既然讓我帶家寶同來,總不至於只見家寶不見我吧。家寶自小沒有離開過駱家人,我是他唯一的嬸嬸,有幾句交代的話我總得稟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今日身體疲憊,公主不必見她老人家了,有什麼話交代我便可。”
九姑姑性格外向,以往什麼情緒都會寫在臉上,今天從頭到尾她都目無表情,彷彿木偶演戲一般。剛才這句話,若是不瞭解她的人還不覺什麼,但在我聽來語氣生硬,簡直象在背臺詞。
我靜靜地審視著她,從她刻意板起的臉、僵硬的雙肩看到她蓋住雙手的袖口,視線最終停留在那微微顫動的袖口上。隨著心裡那個冰涼的念頭逐漸從模糊到清晰,雙手一點點變冷,咽喉裡波濤洶湧,卻彷彿被什麼堵住,發洩不出來。
我什麼都沒再問,緩緩跪下,異常艱難地朝臥房磕了一個頭。曾以為最後一個至愛親人去世時,我會心痛欲裂。原來真正面對時,只覺得悲涼而已。
那個能夠讓我依賴的皇奶奶,早在與皇兄合謀下旨將我嫁給明軒時就已經不在了。此間去世的是大周國的太皇太后,堅忍不摧、手段狠辣的太皇太后,去世時還不忘防我一招。
八把尖刀又朝我們圍攏了一些,九姑姑皺著眉催促我離開,我知道我已別無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不要懷疑公主……
☆、天涯咫尺間(五)
我跪蹲在家寶面前輕撫他額前的亂髮,柔聲道:“如果害怕,哭一小會兒也沒關係。”
家寶緊抿住嘴,似乎想哭,卻仍然強忍著搖頭。
我又道:“沒什麼好害怕的,那位九姑姑看著兇,其實心地最好。何況你只在此處待幾日,幾日後我來接你,那時我們又可以見面了。”
家寶忽然問道:“你和軒叔會不會有事?”
“為什麼這樣問?”我狐疑地瞧著他,他才六歲,不可能從種種蛛絲馬跡中分析出什麼來。
“因為我娘最後一次見我的時候,說的話也同你說的差不多。”他終於哭了出來,但沒有聲音,只拿手拼命去擦溼透的臉頰,無奈總也擦不幹,索性帶著哭腔大聲說:“我等你,但你一定要來!”
我的心一陣陣抽緊,低頭忍了好一陣子才能繼續說話。
“一定。”我從懷中掏出一粒漂亮得如同彩虹一般的糖丸,塞到他嘴裡:“嬸嬸給你買的,可好吃了,吃了就一定能再見到我。”
糖丸在他一邊腮幫上拱起一個小包,他一抽一抽地吸著鼻子道:“真的很好吃啊。你來接我的時候記得多買幾粒。”
他用袖子抹了抹臉,轉身朝九姑姑走去。自知道他的生世後,我便從他的小臉上看出幾分與皇兄的相似來,但那些隱忍的神情、走路時挺直的背脊,分明就是一個小小的駱家人。他轉過身去時那決然的步伐,竟與明軒一般無二。
我戀戀不捨地望著他將小手伸給九姑姑,望著九姑姑將他帶入長廊,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長廊拐角。我久久望住他消失的方向,努力回想他消失前的樣子,那一團小小的、孤單的、飄零的背影就這樣一遍遍印在我的腦子裡,直到親衛中最年長的一位恭敬地催促我離開。
走出行宮大門時,天色已暗。凝香正站在門外,笑得沒心沒肺。見我獨自一人出來,她臉上的笑意迅速收起:“家寶呢?”
“被太皇太后留下了。”我沒等她繼續問,便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