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豔看也不看那文旦一眼,衝過來的時候魯莽得很,一不小心還踩了旁邊寫病歷的醫生一腳,那醫生疼得“哎喲”一聲叫,扭過身來看。
李醫生眉心直皺,一把抓住李豔手臂:“跑什麼啊你?怎麼嫁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的,一點都不淑女。”
“淑女什麼淑女,都這樣了我還淑女!”李豔急了,說,“姑姑,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吃文旦吃得這麼高興啊!”
李醫生繼續慢條斯理地剝皮,間或抬頭看李豔一眼,道:“我怎麼就不能高興地吃文旦了,剛做了幾臺剖腹產,累得很,我現在休息一下,吃點水果高興高興怎麼了?”
李豔還想說什麼,但很快就剎住車。
是啊,楊梅是她李豔的閨蜜,卻和姑姑沒半毛錢關係,她急得要哭,卻沒可能讓她姑姑也跟著著急。
她抽了幾下鼻子,靜下心說:“姑姑,我問你,楊梅是怎麼回事。”
李醫生頭也不抬:“脊柱裂,做B超查出來的。這種畸形兒就算生出來也活不下來,肯定要引產的。你那個朋友人宮分離很乾淨,現在虛弱是正常的,多養養就好了。沒什麼好擔心的。”
☆、“柳暗花明”的男人
“脊柱裂,由於先天性的椎管閉合不全,在脊柱的背或腹側形成裂口,可伴或不伴有脊膜、神經成分突出的畸形,臨床上此種畸形十分多見,在普查人口中佔5%~29%……”
“楊梅孩子的情況比較嚴重,存活機率極低,因此選擇引產。”
李豔從醫生辦公室出來,腦海中全是混沌的東西。她姑姑專業性極強的解釋在她耳邊不斷迴響,最終只刻下血淋淋的“引產”二字。
她腳步虛浮地走至楊梅的病房,極不留神,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小護士。
病房門虛掩,李豔靠著門邊的牆壁,不敢走進去,害怕一看見楊梅慘白的臉頰就又忍不住要哭。
四周很安靜,這種安靜在這時更平添悲傷。
楊母在洗手間內洗蘋果,用自帶的毛巾擦乾淨了,又用刨子削皮。削著削著,手沒拿牢,那隻圓滾滾的蘋果就砸在了地上。
她沒去撿,一動不動呆呆地望著。身後楊父聽見響動走進來,話還沒說,就聽見楊母發出一聲哀長的嘆息。
“行了,別難過了。”楊父輕撫楊母的背脊,說著安慰的話,自己心裡又難受起來。吸一口氣,又說:“我再去拿個蘋果。”
“別拿了,不想削了。”
過了一會兒,依舊揹著門站著,先是斷續的抽氣聲,漸漸轉為嗚嗚的哭聲,最後哭聲又消失了。在鏡子裡,楊母緊閉著眼,張大著嘴的樣子看起來異常悲慟。
“憑什麼呀,我女兒憑什麼就受這種苦呀?命都要痛沒了……”
楊母把聲音壓得很低,這句話楊父耳朵聽得模模糊糊,心裡卻明明白白。
楊梅引產十多個小時,宮口從一公分漸漸張開,一直到十公分。她躺在雪白的床單上,瘦長的身軀一點一點蒼白下去,彷彿和白色的病床融為一體。
她疼得要死,卻一聲都不叫。咬得牙齒都打顫了,一張臉冷汗淋漓,活像從水裡撈上來的一樣。
那一刻,楊母差點跪下來拜天,只祈禱時間走得快一點,女兒的痛楚能輕一點。
引產結束的時候,看著幾乎是奄奄一息的楊梅,楊父楊母皆是心如刀絞。他們在楊梅面前不敢哭,只躲在走廊盡頭的公用衛生間偷偷抹眼淚。
楊父背對著楊母,腳卻像黏在地板上似的,這時候怎麼也走不出去了。聽到身後壓抑的哭聲,他的眼眶也跟著酸了。
但他不能哭,身邊兩個女人,一個還很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另一個哭得聲音都不見了。他是這裡唯一的男人,怎麼敢哭?
於是狠狠擦擦眼睛,轉過身,揉著楊母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
兩個老人的年紀加起來百歲了,短短兩天,彷彿蒼老了許多。他們的脊背是彎曲的,像蝦米一樣,只是看著這樣蕭條的背影,站在門外的李豔就鼻子發酸。
不敢再繼續看下去,逃似的沿著牆一路快走。
轉彎處開了一扇門,是樓梯口。
李豔走到那裡,還沒緩一口氣,就差點撞上跑過來的男人。定睛一看,是江水。
他應該是走樓梯來的,這裡是九樓,爬上來夠嗆。
大冬天的,李豔看著他滿腦門子的熱汗,心中卻不為所動。這時候看他,平白無故生出幾分記恨。
李豔說:“終於知道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