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亭低下頭,指甲嵌入手心——從太監傳報到敬宣進門,沒有時間間隔。這說明他不是剛剛才來,而是已經站在門外很久。
暗暗思忖著自己方才有沒有失言之處,隨著其他女子一起下拜。
沒想到敬宣卻誰都不看,徑直走到她面前。靜亭只覺得下頷被人一下子狠狠捏住,疼得被迫抬起頭來。敬宣憤怒的面容映入眼簾。
“皇姐的文才好啊!每次皇姐的詩句,都叫朕大開眼界!”
她很疼,但是不敢露出不適的神情。
天地良心,那句詩真的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如果她知道那條絹帕上面有那麼一行要命的字,她是寧可撞暈字宮裡被人抬出去,也是不會拿它來參加春會的。
此事並不是一句兩句就可以推卸乾淨的,何況這殿上這麼多雙眼睛在看著。她微微掙了掙:“陛下……”
敬宣收回了手。
她剛鬆了一口氣,卻又被他直接從地上拉起來!這次連太后都露出來驚愕的神色,忘記了阻止。敬宣拉著跌跌撞撞的靜亭走出了殿門,到外面一把塞進龍輦。
“去流芳殿。”他寒聲吩咐。
流芳殿是靜亭十五歲以前,在皇宮居住的地方。
在那個時候,流芳殿有如冷宮。而現在,流芳殿就是冷宮。
靜亭從沒見過敬宣發這樣大的火,即使是上一次左青潛入宮被抓住時,他也至多是譏諷她幾句。
一路上靜亭都被他死死抓著手腕,一直到進了流芳殿。敬宣將她向地上一摔,冷笑道:“皇姐的繡功較從前長進不少,朕今日沒少長見識!”
流芳殿早已無人打理,此時宮人又都被他關在外面。殿內空空蕩蕩,話音傳開,寂靜冷清。
那塊絹帕被他扔在地上。
“陛下。”靜亭撐起上身。她不想把楚江陵受傷的事抖落出來,所以連解釋都沒有辦法。只好定定地望著敬宣的眼睛,輕聲道:“我對陛下從沒有不敬之意,這是個意外。如果陛下相信我,就請忘了它。”
他半晌沒有說話,像是在思索她的話。然後,他慢慢抬起眼,用一種極其冷漠而陌生的目光望著她。
“你要朕信你。”他像是覺得這句話很有意思,又喃喃重複了一遍,“你要朕信你……”
“你要我怎麼信你?”他甚至不再稱“朕”,一把將靜亭從地上拉起來:“我這輩子最想信又最不敢信的人就是你!皇姐!”
他死死攥著靜亭的手,幾乎要將她骨骼捏碎一般:“我們小時候是怎麼樣的,就那樣不好嗎?皇姐,你是個女子,你不安心做個公主,為什麼一定要和我搶!我才是天子,你不是真龍降世,我不信!”
靜亭有點被他這個模樣嚇住了:“陛下,我沒有……”
“我虧待你什麼了?皇姐,你的府邸是我賜的,你的錢是我給的。你喜歡吃胭脂糕我給你留著,你喜歡珠寶字畫我給你買,你喜歡那些男寵我讓你養……你還不夠?”
靜亭微微一怔,珠寶男寵什麼的也罷了……她喜歡吃胭脂糕,那是多大時候的事情了。當時她住太后宮裡,但是隻有敬宣那裡有個宮女會做這種糕點,敬宣就經常用油紙裝一包叫人送給她。後來太后說女孩子不要吃太多甜的,敬宣就偷偷地送。最後還是被太后發現,兩人各抄了一遍《宮訓》。
“父皇去了,母妃去了。除了皇姐你,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敬宣眼中滑過半刻的悲涼,卻又化作一絲狠意,猛然甩開靜亭的手:“連你也這樣!我早就什麼都沒有了!”
敬宣背對著她,單手扶著窗欄,雙肩劇烈地起伏。
靜亭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似乎說什麼,都不如讓他自己先平靜下來。
空曠的殿內除了兩個孤零零的人影,只餘敬宣不規律的喘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一陣細碎的腳步輕輕傳來。
“陛下,宗正寺符央大人求見。”
敬宣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中已經不帶濃重的憤怒,卻也沒有任何溫度。
他轉身向外走,沒有對她說話。殿門被重重關上的時候,靜亭聽到他對宮人的吩咐:“看住流芳殿,不要讓公主出去。”
腳步聲漸漸消失。
過了很久,才有宮人試探地敲門,來問她是否需要什麼。
被她揮退了。
坐在空蕩蕩的宮殿中。或許是因為敬宣方才的話,或許是因為這個地方,不得不說,她心裡也很不平靜。
敬宣……是打算被她一直囚禁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