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瑾嘴裡一陣陣發苦,已是下定決心,真到天子大行之日,待將密旨交給內閣,便一條白綾掛上脖子。
與其貪圖那幾日的苟延殘喘,不如跟到地下伺候天子,尚能給幾個老弟兄尋條活路。否則的話,訊息傳出,被皇后知曉,在天子身邊伺候的都將不得善終。
“寧老伴莫要擔心。”弘治帝靠在榻上,呼吸漸漸平穩,“朕會叮囑太子,朕大行之後,必要善待爾等。”
“陛下……”
主僕相顧,寧瑾聲音沙啞,終顧不得宮規,淌下兩行熱淚。
北鎮撫司內,顧卿立在堂下,將白日所見俱報牟斌。
“你懷疑馬被做了手腳?”
“回指揮使,屬下仔細查過,雖做得隱蔽,仍有跡可循。而且……”
“莫要吞吞吐吐。”
“不知何故,楊探花同謝狀元的馬被對調。”
“什麼?!”牟斌一驚,“你可確定?”
“屬下不敢妄言。”
顧卿取出一份供詞,送至牟斌面前。
白紙黑字寫著,證據確鑿。
牟斌頓覺寒意自脊背升起。
這竟是衝著謝狀元去的,楊探花實是無辜受了連累,代人受過?
“查!”
牟斌握拳,無論動手腳的是哪個,必須揪出來!
“是!”
顧卿領命退下,不期然想起僵在馬上的楊小探花,眉尾輕揚。
這樣讀書人,倒是首次遇見。
第二十五章 喜悲
恩榮宴隔日,天子龍體有恙,群臣仍罷早朝。
內閣三人奉召進宮,御前得旨,天子欲重設弘文館,由謝大學士掌管,另選德才兼備者入館中為太子講學經義。
“不瞞三位先生,朕重設弘文館,實為太子。一為增益所學,使其明白事理,通達經義;二為固其心志,令其廣知民生,憐恤子民;三為陶熔其德,減其玩心,以為萬事垂統。”
“陛下聖明,臣等領命。”
“朕精神不濟,唯有勞煩三位先生了。”弘治帝頓了頓,咳嗽數聲,啞聲道,“時間倉促,且朕不欲多行靡費,可於思善良門之左復館,選今科進士才德兼具者,暫入館為講習。”
“陛下之意,臣等明白。”李東陽道,“朝考之前,可令一甲三人輪番入值。朝考之後,再令各府州縣推舉賢才之士。”
“李先生之言甚合朕意。”
“陛下,若以翰林修撰編修為太子講學,恐有不妥。”劉健道,“臣請敕其為東宮屬官,入詹事府。”
弘治帝搖了搖頭。
殿試之前,他的確想為太子尋找伴讀,並敕為東宮屬官,入詹事府。見到楊瓚,這份決心更加堅定。
經過恩榮宴,他又改變了主意。
古有一字之師,孔聖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師。
以新科進士為天子講學論經,看似離經叛道,實是弘治帝當下最好的選擇。
有“師生”之名方能訓導太子。不至瞻前顧後,不敢諫言。若授以東宮屬官,難言不會如現下的詹事府,壓根無法管束太子。
世無長安,人無長樂。
他已時日無多,三位閣老年事已高。復立弘文館,除擇賢才為太子講學,何嘗不是為太子的將來準備班底。
“太子年幼,朕恐垂統無繼,還請三位先生幫我。”
說到最後,弘治帝聲音哽咽,以“我”相稱。
謝遷劉健不論,李東陽的眼角也有了幾分溼意。
“臣等定竭股肱之力,不負陛下所託!”
翌日,楊瓚早早起身,打點妥當,穿上官服,首次入翰林院點卯。
離開客棧之前,楊瓚換來書童,吩咐其至城中尋牙行。
“客棧非久居之處,需得覓一處宅院,或租或賃,也好有個長久的落腳處。”
滿打滿算,楊瓚手裡還有一百餘量銀子。加上天子賞賜的寶鈔,在城中租賃一處宅院尚可,咬牙購置房產,吃飯都會成為問題。
當真是長安米貴,居大不易。
明太祖定官員俸祿時,必定沒考慮過物價問題。
“記得尋官牙,莫要尋私牙。”楊瓚道,“若是不曉得,可請客棧掌櫃夥計幫忙。”
“四郎放心,我必會辦得妥當。”
書童答應得爽快,送楊瓚出門時,不忘塞給他幾塊點心。
“四郎帶上,不甜,尚能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