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一邊給她梳頭,一邊唱著吉祥的祝詞。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
耳畔迴盪著太太稍稍帶著些鼻音的唱詞,七姑娘握緊手心的玉如意,端正坐在妝臺前。從鏡裡對上許氏慈祥的目光,難過卻是,許氏眼尾已爬上了細紋。光陰似水,年華不等人。她出嫁,太太也不再年輕。心頭又酸又澀,她抽一抽鼻子,也不用哪個催,眼淚自個兒溢位來,包在眼眶裡打轉。
哭嫁哭嫁,真到了這時候才知道,即便早早得知婚期,做好準備。這一刻,感恩與傷懷,怎麼也憋不住。
她這輩子投身在姜家,是她的福氣。父母疼愛,兄長關懷,她收穫了與上輩子一樣,彌足珍貴的親情。這份親情會一直放在她心上,歡喜的時候,想著家人分享;難過了,心裡有依託,她能鼓足勇氣,堅強走下去。
“不興哭,哭花了妝容可怎麼是好。”姜家在燕京本就沒什麼親戚,已出嫁的五姑娘,如今已封了婕妤。婕妤娘娘一早乘駕攆出宮,特意登門給七姑娘撐場面。
同為二房貴女,本該同氣連枝。如今姜柔身在後宮,往後指不定還得依仗那位。自然樂意送七姑娘這份人情。
大太太童氏瞧著七姑娘出嫁的排場,心裡直冒酸水兒,嘴上卻說著漂亮話。這會兒也幫著寬慰許氏,屋裡一時便熱鬧起來。
“來了來了,世子爺登門迎親來了!”
外間吹鑼打鼓,整條巷子都擠滿了觀禮的人,人頭攢頭,好不鬧熱。
兩隊國公府佩刀的侍衛,在當頭開道。周準一身玄色錦袍,持槍護在他身側。之後百餘人挾車,聲勢浩大。
那人端直坐在紮了紅綢的高頭大馬上,一身硃紅吉服,玉面高冠,儀容俊偉。他勒著韁繩,目光緊緊鎖在姜家正門口。想著待會兒便能迎她過門,眉宇間,淡淡攏了抹柔色。
聽進去傳話的人回來稟報,七姑娘尚在梳妝,他眉頭一挑,回身給公孫遞個眼色。公孫會意,遣世子門下頗具盛名的文士,當街揮墨,即刻做了首催妝詩,引來眾人轟然叫好。
“瞧瞧,瞧瞧,新姑爺這是等不及了。”能夠打趣那位,這輩子許就這麼一回。逮著這機會,與她交好,特來賀喜的高女官與冉青兩個,咋咋呼呼樂呵起來。
七姑娘赧然,紅著臉便要起身,卻被方才替她開臉的全福婦人摁回去,樂呵呵衝她擺手,“姑娘急什麼,再等等。這催妝詩一首怎麼能行。姑娘家矜不矜貴,這會兒便能分出個高下。”
果然,外頭接二連三又送了催妝詩,竟是句句佳闕,難得好詩。
太太許氏喜不自勝,世子這般,擺明了是給七姑娘長臉。尋常人家,哪兒來的這份底蘊。七姑娘接過詩文,細細品讀,越看這行文,越覺眼熟。
那人竟這般張揚,命他門下諸多名士,替她題詩?
四周圍女眷也是讚不絕口,話裡話外都透著幾分羨慕。婕妤娘娘眸光閃了閃,既替七姑娘高興,心裡又湧起數不盡的失落。
當初她以縢妾之身,陪嫁進太子府。別說催妝詩,便是連正正經經的拜堂也沒有。她與姜媛,一個求得權貴,一個求得良人。
得失間,是苦是甜,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第321章 秦晉之花嫁(下)
在前廳拜別了姜大人與許氏,七姑娘蓋上大紅繡飛鳳的蓋頭,由兄長姜楠揹著,姜昱行在她身側,目光端直看向前方,如幼時教她那般,大喜的日子,口吻依舊嚴厲。
“習內則,嫻母訓,興家世,豐子息。阿瑗,謙遜莫忘,當做賢慧人。”
她眼前是一片灼灼的豔紅。因著拜別父母,睫毛上還沾著淚。這會兒聽姜昱故意板起臉訓她,她抿一抿唇,壓下快些溢位眼眶的淚珠子,輕輕應一聲“諾。”
愛之深,責之切。父兄對她的疼愛,與太太不同。內宅婦人對子女的愛,多表現在噓寒問暖,時時刻刻都在操心吃穿用度,有無短缺。主外的男人,尤其身在官家,一邊維持身為父兄的威嚴,一邊又掩不住愛護。
那人亦如是,像她的父兄。會對她落臉,從不一味縱著她。
“阿瑗也大了,嫁了人,得空多給家裡來信。”此番姜楠隨姜大人進京,一來為賀七姑娘出嫁,二來,也來看看那不爭氣的姜柔。
揹著姜媛,姜楠心裡頗有些感概。姜柔若有她三分懂事,他便知足。
“大哥哥的話,阿瑗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