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前世本是他髮妻的女子。
指尖在“覃”字上面輕撫描摹,賀幀目中散漫,頃刻間便淡了去。懶懶向後靠進圈椅,一腿搭在膝上,抬眸,望著不遠處小几上點燃的香爐,恍惚中,似又見了前世他不顧一切衝進產房,只換來見了姜氏最後嚥氣一幕。
彼時她眼中再沒有他,屋裡那許多人,獨她,悽悽冷冷躺在血泊中,見他趕回,她解脫般,面露痛楚,力竭閤眼。
一眼,斬去的,豈止前緣。
賀幀心裡驀地一痛,抬手撫上胸口,強忍住快要衝出口的咳嗽。好半晌,緩過氣來,他拿上冊子,留下句“容我細想兩日”,便起身告退而去。
屋外寒風瑟瑟,不久前才掃灑過的門廊,靠外那一側,淺淺積了層雪。慣來侍奉他的老僕,只見侯爺攏著氅衣,咳嗽時微微弓著肩頭,單薄的身影,迎著迴廊那頭投來的微光,似融進傍晚灰沉的天幕裡,讓人一見,莫名心酸。
侯爺,也是時候娶親了。
嘉和四年元月,四姑娘親事議定不足半月,京中又傳出當朝江陰侯與覃氏嫡次女,已合過八字,想來無甚意外,兩家親事,已是**不離十。
訊息傳進國公府,四姑娘人前裝得再漠然,夜裡也捂在被子裡,偷偷哭了一回。
她知曉他心裡有人,他不曾否認,更藉此一口回絕她,只道不欲耽誤了她。然而如今,言猶在耳,她心裡傷疤未好,他卻出爾反爾,與旁人訂了親?
這是“不欲耽擱”,還是從來就看不上她?
西山居里,七姑娘得了這信兒,靜默良久。夜裡窩在他懷裡,肉嘟嘟的小手抓著他手背,一根根掰他指頭。有一搭沒一搭的絮叨,仰頭衝他長吁短嘆,“四妹妹怕是心裡又要難受。”
那人俯身親親她眉眼,眼裡流燁著莫名的光彩。柔聲寬慰,“整日瞎操心,先顧好你自個兒。”說罷長臂一展,微微側身,替她揉捏已然有些腫脹的腿腳。
她也不過隨口一說,哪裡是真就稀罕管旁人家事。近日裡被他養得嬌了,她歪著脖子靠在他頸窩,被他揉得舒服了,便秀氣哼哼兩聲,挺著圓圓的肚子,像極了吃撐了在他跟前討好賣乖,翻白肚皮的阿狸。
他看在眼裡,隱約帶笑。見她面色紅潤,目若秋水,更是喜愛。就著攬她的臂膀,抬手撫上她鬢角,徐徐道,“估摸最遲兩日,泰隆寄的家書,便該到了。”
果然,她眸子一亮,瞬時來了精神。不出一月,肚子裡這個便該瓜熟蒂落。可惜路途遙遠,加之在國公府上,不可壞了規矩,太太不便進京作陪。能得家書,聊以慰藉,也是好的。
先頭去的那封家書,還是他提醒她寫的。這個男人的細心體貼,一如既往,平日默默無聲。只到了時候,方顯出一二。
念及他的好,她心裡暖暖的,笨拙挪挪身子,小手摸上他右腿膝蓋,略微擔憂道,“您別隻顧著訓我,倒是您那腿,管大人如何說?”
若然換了旁的時候,寒冬臘月,最冷的天兒,他的腿傷易反覆,總是她照料。今歲卻是例外,她身有不便,他便不許她操勞。
她心裡早有疑慮,怕他又瞞著她,盡挑了好的說。便欲尋了管大人來問,卻被他再三攔下,只道是在書房時已招管旭看過,施了針,實無大礙。
不想她這會兒提起這事兒,他眼底幽光一閃而逝。趁她埋頭試探著摁壓他膝蓋,極快斂了異色。
他的傷,將養得好,遠不似他面上表露的那般離不得推拿藥浴。只往昔有她在,嬌嬌小小的人兒,擔憂起來,凡事親力親為,不假人手。他自然樂得見她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樣,由得她擺弄。
尤其她伺候藥浴,其間多有旖旎。她被他逗弄,羞紅著臉,披衣帶水,甚是可人。
如今她身子重,他自然捨不得她過多勞累。於是這“侍疾”的差事,便落到管旭頭上。管旭照看他,循的是正經路數,有一是一,哪裡用得著如此繁複。他肚子裡那些個壞水,也只在她面前使。
她看人慣來厲害,恐管旭被她問出貓膩來,遂以安胎為名,令她靜養,輕易不見外人。聽她重提此事,隱隱有召管旭來問的架勢,他眸子一眯,低頭含了她耳朵,含糊道,“夫人且安心。管旭看過,業已告假,家去探望老母,算是提前過了年節。”
她是知曉管大人家在燕京的,聽他說得頭頭是道,更相信管大人為人。加之體諒管大人身為國公府家臣,難得告假一回,實屬不易,於是點點頭,幾句話便被他哄得睡了。
卻不知隔日一早,天還沒亮,管旭便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