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軍退出津州,只要你一年不入津州,我便放了顧婉,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紅顏知己。一年時間而已,一年時間換你的女人,其實,你也不算吃虧。”
沐延昭靜默良久,終於嘆息道:“沒想到,我們之間,也會有今天。”
水波目光如冰,一絲情緒不漏,揮揮手,一身華服的顧婉就被戴上城頭,並無刀斧加身,可在寒風下,顧婉極冷,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站直了身子,不搖不晃。
顧婉低下頭,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沐延昭的眉眼,也恍恍惚惚,看著如在雲端。
“咳咳……”顧婉忍不住低聲咳了兩聲,莞爾一笑,也不管沐延昭能不能聽見,高聲道,“別擔心,我也就今日吃了些苦,這陣子過得,到比你這位兄弟還要舒服許多!”
沐延昭似乎也笑了笑,只是臉上的笑容,說不出的無奈悲涼。
顧婉咬牙,臉色是真的發苦,她也沒法子不苦,她重生這些年,只想著怎麼救沐延昭,卻從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被捲進這一場亂局:“沐七,按說,你現在應該雙眼含淚,手挽長弓,一箭把我射死在城牆上,然後一鼓作氣,攻下大庸,手刃仇敵,替我報仇雪恨,才當得起英雄二字。”
“可惜,我手無縛雞之力,怕是拿不起太重的弓,再說,我也當不起英雄的評價。”
一雙男女,居然當著城上,城下,千萬將士的面,公然說笑。
沐延昭到底不是聖人,看到顧婉單薄的身影,在城牆上搖搖欲墜,他滿手心都是冷汗,此時還沒有牙齜目裂,還能說上幾句笑語,已經算的上沉穩。
他勉力把視線從顧婉身上,轉移到水波身上:“華庭,你瞭解我,你應該知道,我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一年時間,說來簡單,可這一年,會有多少將士戰死,會有多少老百姓陷在戰火裡不得自拔,他等不得,沐家等不得,這個國家更等不得。
水波的臉色慘白,慢慢拔出腰間的長劍,架在顧婉的脖頸上,如雪的劍鋒,映襯的顧婉容顏慘淡,連聲音都變得飄渺:“記得那次咱們在神廚方享的私宅聚會,吃飽喝足,免不得說說閒話,那時我說過,我水波管不了別人如何,但我自己,總歸要牢記忠義二字,這一攤子髒汙中,好歹也要出我這麼個乾淨人……咱們朋友一場,相交知心,無論如何,我以前是真把你當最好的朋友看的,你信不信?”
沐延昭的視線,牢牢盯著顧婉,卻還是點頭:“我信!”
水波的聲音更低,連沐延昭都是將將聽得清楚——“可是這忠義二字,總難兩全,我對皇上盡忠,對我大豐盡忠,只能對你不義了……古人云割袍斷義,可你我之間的情義,只割衣袍,又哪裡能斷得乾淨!”
沐延昭忽然一冷,就見水波一抬手,手中的長劍重重向肩頭削去。
“啊——”
“侯爺不可!”
水波的副將薛紹嚇了一跳,撲過來已經來不及,一條斷臂跌落在青灰色的城牆上,鮮血噴濺,將水波的衣袍,染成猩紅。
顧婉嚇得緊緊閉目,撲鼻而來的血腥味讓她張口欲嘔,卻硬生生忍了下去。
水波面如金紙,身體晃了晃,薛紹撲過來抱住他,他才沒有栽下城頭,靠在薛紹肩膀上,任由對方手忙腳亂地給他止血,咬著牙,看向沐延昭:“沐七,我不欠你了。”
沐延昭用力揪住馬脖子上的毛,若是往常,他的座駕早已經馬蹄飛揚,長嘶不已,但今日,這匹馬彷彿也知道主人的痛楚,並不搗亂。
“你救了不知多少次,從來只有我欠你,何來你欠我?”沐延昭一揮手,戰鼓擂響,低低沉沉地吼道,“攻城!”
第一百二十九章血淚
戰車動盪,擂鼓陣陣,城下刀兵如林,那種鐵蹄轟隆的巨大聲響,使得整個城牆連同守城的官兵一同震顫。
立在高高的城牆上,水波的臉色蒼白,他身邊計程車卒,牢牢地將他壓倒在城垛裡面,每一個士兵,俱是神色惶惶。
薛紹眼睜睜看著沐家軍的兵馬盔甲,就如潮水一般,蜂湧而至,其聲勢之巨大,遠不是前幾次遭遇戰能夠相比,他臉色慘然,雙目充血,高聲喝道:“放箭,放箭!”
箭只傾瀉而下,不知多少攻城的官兵,被一箭射落,整個人癱在猩紅的泥土上,成了這一場戰爭中微小的塵埃。
沐延昭依舊冷靜,揮揮手,讓兵士暫時退開,結成陣型,豎起盾牌,毫不遲疑地命令投石車將巨大的石塊兒,拋擲在大庸古老的城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