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的臉色青紫,心中的怒火噴湧,冷笑:“沐七,你的心是不是黑的?你的血是不是冷的?連自己的女人都不想要了,也好,我這就替你結果了她!”
薛紹從身旁的兵士手中,搶過一把砍刀,刀鋒閃亮,那一瞬間,顧婉甚至能感覺到刀上森冷的氣息。
沐延昭握著馬韁的手一震,一雙清亮的眸子,終於染上了濃郁的黑色,連呼吸似乎都停止了,座下的土黃馬本能地長嘶一聲,向前衝了幾步。
水波也臉色大變,右臂雖已斷掉,卻還是火辣辣的疼,他咬緊牙關。把心裡想吼出來的‘住手’二字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和著絕望的血淚——這是一場戰爭,凡是能夠打擊敵人的行為,都是理所當然。這裡沒有無辜者,沒有正義,沒有道德。最要命的是,絕不能心軟……
顧婉這時反而冷靜下來,似乎她一到緊張關頭,就會變得很冷靜,還不等薛紹的刀削斷她纖細的脖頸,她手上的細鎖鏈忽然斷裂,拼盡全身的力氣。在城牆上一撐,閉上眼,一躍而下!
在這一瞬間,顧婉忍不住自嘲,不知道自己起跳的姿勢。是不是很優美……如果未來人們根據這段兒歷史,拍成電視劇,自己的行為,不知會被演繹成什麼模樣!
其實,在在場敵我雙方,所有官兵眼裡,獵獵寒風中,黑髮飛揚,長袍飄蕩。面色如玉的她,美麗的宛如神仙妃子。
沐延昭靜靜地看著,一動都不動,耳邊的戰鼓聲,刀兵相交的鏗鏘聲,忽然變得遙遠飄渺……
他的貼身護衛孫樹海。牢牢地盯著自己的主人,低呼了一聲,咬牙衝過來,低聲道:“七爺,您受傷了,七爺?”
沐延昭抬著頭,動也不動。
孫樹海跳下馬,奔過去抓住他的手,硬是把他手裡的長鞭奪下,只見他兩隻手都是鮮血淋漓,一條普普通通的馬鞭,居然把他那雙只曾拿過筆墨,撥過算盤的手,磨得支離破碎。
孫樹海手無足措,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替主子包裹傷口。他舉目四顧,高聲呼喊別人來幫忙,沐延昭卻身體踉蹌,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
孫樹海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攙扶,沐延昭卻勾起唇角,露出一絲微笑,輕咳了一聲,推開他,摸索著爬起身,搖搖晃晃地拉住韁繩,用鮮血橫流的手按住鞍,銀色的披風上,馬鞍上、地上、馬背上,一片殷紅。
掙扎了半晌,終於上了馬,沐延昭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鮮血大口大口地噴出來,他咳得搖搖晃晃,終於坐不住,又一次從馬上跌落!
周圍一片驚呼。
沐延昭聽而不聞,用力撐起身子,不屈不撓地想要攀上去,掙扎許久,始終上不去,他的愛馬長嘶不已,一屈膝,跪了下來,沐延昭一怔,臉上的微笑一點兒一點兒地消失,他嘆了口氣,終於不做無謂的嘗試,俯下身,蒼白的臉貼在馬脖子上面,閉上眼睛——
“不要管我,繼續攻城。”
他付出了這麼大的,如此慘烈的代價,如果還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不能完成他的諾言,不能給世間千千萬萬的老百姓,一個天下太平,那豈不是太過悲哀?
只是,再太平的天下,也只是別人的了!
孫樹海和周圍的將士大聲呼喊著什麼,他一絲也聽不到,耳邊只有奇怪的嗡嗡聲,眼前一片猩紅,沐延昭想,他大概是累了,為了這場戰爭,他不知道多少日夜不眠不休,又怎能不累,他現在需要一場長眠,不醒的長眠!
可他偏偏無法睡,耳邊的驚呼聲太響,響亮的讓他心慌意亂——為什麼他們還不肯讓他睡,他很累很累了啊!
沐延昭從來都是有風度的,即使是一襲舊衣,他也能穿出錦衣華服的味道。
但此時此刻,沐延昭明明穿戴銀色盔甲,本應是意氣風發的勝利者,可他卻仿若只是世間飄零的幽魂,連生命都不復存在!
“七爺,你睜開眼看看,看清楚,顧小娘子還沒死呢!”
孫樹海急得臉色漲紅,用力板起沐延昭的臉,搖晃他的身體,大聲吼道:“七爺,你看看,孤劍小娘子哪有那麼短命!”
就在顧婉一躍而下的同時,一個穿著豐朝兵卒衣袍的男子,也跟著從城牆上竄了下來……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吊在半空中的男子和女子,連攻城的都緩了一緩,雖然城牆上的箭只如雨而下,可一時間,卻沒有人想到要在半空中飄蕩,看得人眼花的少女身上,補上一箭!
真險!顧婉覺得,她若是有一天能再去一次二十一世紀,別說特技演員,就是去馬戲團都能成為名角!
遠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