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因為削瘦的緣故,套在身上的衣袍便有些空蕩。眼眶比記憶裡深陷了些許,甚至還能瞧見一些眼裡未褪的血絲。那面色帶著虛浮的蒼白,執著茶杯的手指骨節突兀。
離上次相見不過幾月,差別卻已天翻地覆。
阮君炎看著停在門口的蘇塵兒沉默面容,自嘲地笑了笑:“怎麼,塵兒如今連進來都不願麼?”
聞言,蘇塵兒的目光暗了暗,方重新邁開步子,進了房間,在阮君炎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阮君炎也不急著開口,伸手取過放在茶案上的紫砂壺,為蘇塵兒倒了一杯,遞與她。
蘇塵兒沉默地接了過來。
阮君炎放下茶壺,方緩聲開了口,溫潤的聲音裡帶了些沙啞:“這是以往塵兒素來喜愛的普洱,終於等來了主人,也不知塵兒的喜好是否還是一樣?”頓了頓,阮君炎的聲音低得更像是自言自語,“好久未泡,手藝卻也跟著生疏了些。塵兒難得回來,便莫要嫌棄,嘗一嘗罷。”
蘇塵兒望了阮君炎半晌,並不應話,垂下眸去,兀自低頭抿了一口。
清苦的茶香在舌尖瀰漫開來。
依舊是原來味道。
她憶起眼前這個男子,曾因自己喜飲普洱,專門請教為自己泡茶的貼身丫鬟學習如何泡普洱的手藝。時日一久,便也爐火純青,時常在她閱書時泡上一壺。到最後甚至比她的貼身丫鬟泡得還好。
只是如今,茶雖不變,彼此的心境卻早已不同了。
橫隔在兩人之間的東西,終歸是再也無法恢復如初了。
☆、128縱橫交錯(三)
阮君炎注視著蘇塵兒;目光復雜:“別後三月,塵兒倒是無甚變化。想來應是無恙。”
蘇塵兒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沉吟了會,方開口道:“你瘦了許多。”頓了頓,“你很快是有家室的人了,該安心養著身體才是。”
阮君炎唇邊浮現一抹苦笑:“心結難解;如何能安?”
蘇塵兒唇邊溢位一抹嘆息:“何必如此。你與我之間終歸無緣,過去這麼久;難道你都看不透麼?”
“如何看透,塵兒倒教教我。”阮君炎捏著茶杯的手用力了一分;手背有青筋凸顯出來。他布著血絲的眼睛裡有萬千情緒交織,便這般直直地盯著蘇塵兒。
蘇塵兒聞言,眉微微蹙了蹙:“後日便是你的大婚;我在江湖上也依稀聞得一些風聲,風茜既肯捨命救你,該是待你真心。你應該做的,是放下我,好好待她。其實你並非看不透,而是不想看透。這樣無謂的執著,可對得起即將成為你妻子的風茜?”說這些的時候,蘇塵兒清冷的目光微微放柔了些,“這段時日下來,我也看了明白,你與我縱是當日成了親,未必便能真的幸福。”
阮君炎咬了咬牙,面色掙扎:“我不信。”
蘇塵兒淡淡笑了笑,垂下眸去:“你心裡其實也清楚昔日的毒是怎麼回事罷?我們既不被祝福,在阮家堡裡,又如何能真的平靜生活。”
阮君炎聽到蘇塵兒的話,臉色瞬間灰敗幾分。他沉默了半晌,方喃喃道:“可是我會保護你。”
“我知道。”蘇塵兒並不懷疑阮君炎的話,只是直白道,“但時日一久,大家都會累。你也不可能完全庇佑我。何況她是你娘,你雖能保護我,卻又能如何為我爭個公道?你該比誰都瞭解她,既不喜我,就算我們成了親,也會有分離的那日。”
阮君炎張了張口,卻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他挺直的背脊彎下去,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他知道蘇塵兒說得都是對的。這是他一直自欺欺人不願承認的事實。
其實在自己醒來不久後便聽到了那個真相。那時爹與娘都以為自己尚昏迷著,因此事起了爭執。其實本就是極易想通的事情。他的飲食,一向注意得很,除了親近之人的服侍外,能接觸到而不被懷疑的只有娘了。彼時爹的大怒,孃的供認不諱,以及最後爹的妥協。阮君炎在那一刻也看清楚了自己的無可奈何。對爹而言,那是他患難與共的妻子,是比任何人都親近的人。就算他如何生氣她的任意妄為,卻寧可自己承擔這份自責,最後還是輕易原諒了她。而對阮君炎而言,她是他的孃親,自幼疼他護他,就算她親手毀了自己的幸福,自己卻無法苛責於她。
他的溫潤和善,有時候恰恰成了他的致命弱點,讓他無法反抗,也註定無法保護生命裡最愛的女人。
蘇塵兒望著阮君炎,嘆出一口氣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不如各自好好重新生活。看到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