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白暮煙打斷對方的話,心裡已經明白事情經過,有些愧疚地望了一眼身旁的蘇塵兒:“蘇姑娘,是白某管教無方,實在是對不住。”
蘇塵兒在聽到事情原委時臉上並無甚情緒,只是兀自緊閉著唇,對白暮煙的道歉也恍若未聞,只是靜默片刻後,突然往前踏了一步。
白暮煙本想出手去拉,卻被蘇塵兒堅定地拂了開。她的目光清冷地望過來,並不容拒絕。白暮煙只好猶豫地鬆了開:“小心。”
蘇塵兒輕輕點了點頭,對著坐在血汙之中的女子,緩緩啟唇喚了一句。
“蘭兒?”
那個神思恍惚的女子,在聽到蘇塵兒的聲音時,明顯地劇烈顫了顫。
下一瞬,她身體僵硬地一點點轉過身來,抬起了頭,將視線投向門口的蘇塵兒,眼底驟然迸發出一道亮光。
那光,似穿透層層無盡的絕望黑夜,從天際偶露出一線晨曦。又像是一個長途跋涉而來的小孩,在受盡塵世的磨難後,在承受了不應屬於這年齡的沉重後,見到了唯一的希望。
不過這麼一眼,蘭兒的喉嚨裡陡然衝出一聲極為嘶啞的喊叫。那聲喊叫,直直地刺入在場每個人的心裡,竟似啼血的杜鵑一般。
那是不成調的呼喚,也是再也無法出口的哭泣。
一粒粒淚珠從蘭兒那張駭人的臉上滾落。就在那張枯瘦如柴的面容上,眼窩詭異地突起,眼底則是佈滿的血絲。有一道疤痕自右邊眼角裂開,一直蔓延到鬢角方止。而在她的臉頰處,有細密的幾根經脈浮在肌膚表面。一眼望去,蘭兒整個人就如同一件被弄壞的玩偶,零落殘破,不人不鬼。
蘇塵兒臉上的平靜,在望見蘭兒的模樣時一點點破裂開來。她有些不敢置信般望著眼前的女子,目光裡是有悲傷的霧靄瀰漫,層層掩蓋住了眸中的清冷。
沒有人知道,蘭兒那一聲,喚的是小姐。
沒有人知道,除了蘇塵兒。
在場的人裡,不知曉眼前令人嫌惡的女人,其實不過是個風華正茂,單純善良的大女孩。這些,以後也都不會有人知曉。
而在對上眼前女子目光裡滿是灰燼死寂的絕望時,蘇塵兒突然意識到,那個會因為自己的關切歡欣鼓舞,會因自己的沉默憂心焦慮,會因自己的委屈憤慨不平的蘭兒,已經死了。
想到這,蘇塵兒覺得自己的心口開始發酸,身體沉重得幾乎挪不動腳步。
蘭兒並不知曉蘇塵兒心裡湧起的複雜情緒,只是勉強忍耐住自己澎湃的心潮,掙扎著身子欲往蘇塵兒走去。不過方邁了步,她的目光無意瞥見周圍人群的視線時,動作突然僵了住。
從重逢的激動裡回過神來的蘭兒,怔怔地望向蘇塵兒,突然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害怕般地轉過身去。背影在眾人視線裡簌簌顫抖。
那些斷斷續續的,刺耳的,沙啞的,出自喉底的聲音,兀自帶了難以言喻的絕望與淒涼。
就在眾人震驚裡,一個清冷的聲音穿透那層絕望與淒涼,平靜地在房間裡響起。
“蘭兒,沒事了。”
蘇塵兒重新喚了一遍。聲音裡是熟悉的溫潤。
蘭兒的身子戰慄得愈發厲害。
蘇塵兒朝白暮煙使了個眼色,白暮煙瞭然,將一眾人等都揮退了下去,只留下她們三人。直到這時,蘇塵兒才重新望著眼前的背影,緩緩開了口,一字一句定定道:“蘭兒,不要怕。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
說著,蘇塵兒往前走了幾步,卻很快被身後的白暮煙伸手拉了住。
“不行,蘇姑娘,不要冒險。”
蘇塵兒回頭望了一眼白暮煙,神色並無懼色:“無事。白堂主給我和侍女一點獨處時間可好?”
“蘇姑娘!”白暮煙沒想到蘇塵兒提出這種要求,忍不住的道,“至少等華姑娘或者天逸過來……”
“不礙事。白堂主可以現在去叫,我有話想問蘭兒。”蘇塵兒的語氣堅定,說話間瞥了一眼房間裡的蘭兒,神色裡極快地滑過一絲不忍。
白暮煙猶豫地蹙起眉,仍有些不放心:“萬一她身上……”
“白堂主。”蘇塵兒突然打斷了白暮煙的話,目光冷靜地望過來,“我有分寸。你且去將華以沫和天先生喚來,這裡交給我。”
“這……好吧。”白暮煙見蘇塵兒這般保證,也就應了下來,不放心地望了一眼大堂裡的女子身影,這才轉身往外走去。
蘇塵兒見白暮煙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望向捂著臉背對著自己的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