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燭淵出現在龍譽身邊時,阿拾已經死了,她用她手中的菜刀抹開了她自己的脖子,猩紅的血如瀑一般染紅了的前身,她早已闔上了本該怨恨的雙眼,垂著腦袋跪在龍譽面前。
小樹也正跪在她面前,抓住她的雙手一聲聲地叫著阿孃,可不論他怎麼哭怎麼叫,她的阿孃都沒有再睜開眼睛看他一眼。
龍譽雙手緊緊捂著生疼不已的小腹,神色哀傷地看著面前已然斷氣的阿拾和哭泣不已的小樹,沒有挪動一步,身體微微搖晃,自腿根蜿蜒而下的血浸溼了褲管,暗紅暗紅,彷彿有什麼東西從她體內流走了一般。
撲鼻的血腥之氣令燭淵墨黑的眸子瞬間變得冰冷,見著龍譽微微搖晃的身子,第一時間上前將她摟在懷裡,目光冷冷地掃過已然死去的阿拾和正在一下一下搖晃著她的小樹。
他不過是忽然之間心口疼極,像是他的阿妹在某一處生生牽扯著他的心一般,一股不安之感油然而生,使得他當下忘了自己要做些什麼,便不管不顧地來到了她的身邊,卻不想見到的竟是這樣一幅畫面。
他早在在南詔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就料想得到她不泯的仇恨之心定會向他報復,他不是沒有想過在當時就將她一掌給殺了,可是他的阿妹偏要留著她,他不想與她拗,便允了,他諒這個女人就算有復仇之心也沒有復仇的實力,傷不了他分毫,也傷不了他的阿妹分毫。
如今,他料想中的事情發生了,那個女人沒有向他舉刀,卻是向他的阿妹舉刀,並且,真正地他的阿妹給傷了,不是身,而是心。
畢竟,他的阿妹不是他,沒有他的冷血無情,做不到不對這母子倆生出情分,就算是身手再厲害,心思再細膩的人,當自己熟識又相信的人對自己怨恨舉刀,心中傷害可想而知。
這個女人要報復的物件是他,雖然瘋癲,卻清楚地知道,傷他的阿妹,比傷他更讓他知道什麼叫痛苦,更枉論殺了他的阿妹,可眼前這情形,卻讓他一時分析不清。
燭淵一直冷眼盯著阿拾母子倆,並未發現龍譽身下的異樣,抑或說,他根本沒有想到那個女人能傷得了他的阿妹,只見龍譽抬手抓住燭淵的手臂,聲音有些顫抖道:“阿哥,我有些累,不想走,阿哥揹我回去好不好?”
燭淵將收回的目光放在龍譽的身上,只因龍譽將額頭抵在他的胸膛上使得他看不到龍譽蒼白的面色,聽著她的聲音語氣便知她心下定是難受得緊,故而並不打算在此地多說久留,便微微點了點頭轉身背對著龍譽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阿哥,你先找人來把小樹帶到宮中去好不好?”龍譽依舊低著頭,看著燭淵寬厚的背,將捂在小腹上微微顫抖的手抓得更緊,並不像平日裡那樣急著蹦上燭淵的背,而是讓自己裝作無謂的勉強笑著,“回去我再和阿哥詳說。”
小樹在哭,不知道有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在看著他,燭淵微微蹙眉,卻還是應了龍譽的話上前面無表情地抓起小樹的衣領,像拎物件一樣把他拎往屋外,任小樹如何哭天搶地揮手踢腳說不要離開阿孃,燭淵都無動於衷。
燭淵出屋後,龍譽捂著小腹向阿拾慢慢挪動腳步,只見在她移動過的地方,幾滴猩紅的血滴黏在地面上。
她不蠢,她想得到的,既然獨空那樣請求過她,她就知道阿拾會有向她的阿哥復仇的一天,阿拾也是聰明的,知道對她下手比對阿哥下手更能讓阿哥覺得痛苦。
不過她也覺得慶幸的,幸而阿拾下手的物件是她,而不是阿哥,否則不僅讓她對獨空食言,小樹也定會死。
可,即便結果如此,她也沒有後悔當初將她從南詔帶回來,因為在剛剛她手中的刀就要劈到她身上的最後一刻,她剎那間扭轉的手讓她知道,她真實的心並不想害她更不想殺她,只是她不受控制而已。
阿拾是自己了結的自己,在臨死之前向仇人的她下跪,阿拾把她當做仇人,同時也當做他們母子倆的恩人,或許這兩年間的某個日夜她都在恨著她和阿哥,想著法子怎麼殺了他們替她的阿爹報仇,可在她了結自己的那一刻,她是將她當做恩人來對待。
因為她在最危急的關頭救了小樹,從她這個孃親的手上救了小樹的性命,她在一瞬間清醒,也在看到在她手中死裡逃生的小樹那一瞬間反手了結了自己,因為她害怕,害怕自己瘋癲之時再傷害她最愛的小樹,她願意拿命來換的孩子。
在她斷氣的前一刻,龍譽又看到了無聲地動了動唇,一如兩年前在南詔圖城,在那個破爛的小院房屋裡,她摟著小樹流淚時無聲而動的唇形,也是她那個唇形,讓龍譽確定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