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又弱,驚不了候在宮道里頭的宮人,卻將在樹上貼著的蟬嚇得夠嗆——蟬鳴聲整齊地頓了頓,停了片刻,這才整齊地又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行昭難得失態一回,一瞬之中便回過神來,先將頭伸出亭子外,四下望了望,又趕緊吩咐蓮玉,“帶著其婉去外頭看著!把燈先滅了!”又氣勢洶洶地交代跟在六皇子身後的一個長相柔美、身量高挑的宮人,“勞煩先將燈給滅了!暑氣裡蚊蟲蛇鼠多,難保過會兒不會有飛蛾過來撲火!”
一連串的動作又快又準,其婉動作最快,掐火背身,直愣愣地就往外頭走。六皇子身後跟著的那個宮人卻有些不以為然,顰顰嫋嫋地屈了屈膝,賠笑輕聲道:“溫陽縣主多慮了。。。”
“翡翠,你先出去吧。”少年郎輕柔沙啞的聲音斬釘截鐵地打斷其話,又仰起頭看了看前方站得挺直的小娘子,展眉一笑:“留一盞燈。黑燈瞎火的,引不來飛蛾,倒能將別的奇奇怪怪的東西引過來。”
那個名喚翡翠的宮人聽六皇子這樣吩咐,斂眉留燈,朝行昭福了身,又拿餘光微不可見地打量了一番,轉過身便出了亭子。
行昭陡然想起六皇子送藥那回——也是借了歡宜的名頭!那是白天,又有人瞧著,如今卻是夜深人靜,人約黃昏後。大周男女大防沒有前朝嚴重,可對待女子的名聲照舊苛刻。
方皇后擔心二皇子隨心所欲,卻沒想到逃出了老二的手,卻跳進了老六的坑!
行昭往後退了一步,斂下眼瞼,屈膝福身,平心靜氣地先全了禮數:“六皇子安好。”想了想覺得不太對,又道:“端王爺安好。”
福過身未待六皇子出言,便笑著輕聲道:“本是歡宜公主相邀,卻不知王爺也在春瀾亭賞月。臣女多有打攪,想來歡宜公主還在外頭候著臣女呢。。。”
六皇子雙手撐在石桌之上,緩緩起身,笑著說:“大姐應當在重華宮陪著母妃唸書,今日是慎逾矩。”
行昭眼神定在腳下的那幾方光可鑑人的青磚,能看見自己的影子,也能看見步履堅定緩緩走過來的六皇子的影子,她想不出六皇子是因何相邀,前世的苦難和今生的挫折告訴她要時時刻刻警醒檢省,從送藥到安撫,從解圍到夜約,行昭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六皇子的態度怎麼一下子就從前世的疏離客氣過渡到了現在的親切熟稔。
低頭餘光裡能瞥見自己的那雙小得都握不住玉玦的手,她聽說有些男人專門喜好幼稚的小娘子。。。
或者是在她身上圖謀著什麼,淑妃和方皇后的關係足夠親密了,若是方皇后有意扶持庶子,人選只可能是他,他也不需要再靠姻親來拉近關係。。。
又或者是他在打著賀家的主意?
只可惜,他壓錯了籌碼。
行昭抿嘴一笑,心漸漸沉下去,細聲細氣道:“您剛從遼東回來吧?往常宮裡頭的訊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都不是用跑的,是飛傳到了各個宮裡。鳳儀殿裡倒沒聽見您回宮了,您說奇怪不奇怪?”
一隻身上長著刺的小獸,根本不像往日看上去那樣溫和,在遇見不可知的時候,平日裡藏得好好的渾身的稜角就會冒出來。
這是六皇子腦海中閃現的第一個念頭。
他靜靜地看著小娘子口若懸河的模樣,是不是七八歲的小娘子長得特別快,好像比他去遼東的時候長高了不少吧。原先才到他的肩膀,如今都快到他鼻子了。臉色好極了,大大的杏眼亮晶晶的,紅潤光澤,是因為方祈回來了的緣故吧,有了依靠,就像一顆心落回到了肚子裡。
六皇子半晌沒說話,羊角宮燈被翡翠輕擱在石凳上,光剛剛夠上六皇子的下巴,行昭抬起頭就在明明暗暗的光中,看見了六皇子眼下的一圈烏青。
“我是剛從遼東回來。”
六皇子語聲清朗平靜,音線沉沉的,卻穩得像一條就著工尺勾勒出的橫線,不起半點波瀾。
“酉時三刻入的京,戌時三刻從儀元殿出來,重華宮還沒來得及,先喚了個小宮人去鳳儀殿將你叫出來的。”
行昭一愣,眼下的烏青是因為快馬加鞭趕出來的嗎?
六皇子一番話說完,想了想探下身去又問:“聽說方將軍從西北迴來了?行景還生擒了託合其?”
話裡用了舊稱,直隸了中央就不能再叫將軍了,六皇子果真是一入京就進了宮,一從儀元殿出來就來了春瀾亭。
話從東邊瞬間跳到了西邊,行昭發現自己有些掌不住六皇子的節奏了,六皇子蹲下身,一張臉便突兀地平視著出現在她眼前,行昭不由自主地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