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從此便誤了終身。
現在想一想,若是周平寧沒有這樣的好相貌,自己會喜歡上他嗎?或許是不會的吧,前世裡被方皇后嬌寵得無法無天的賀行昭,見慣了美好的奇珍異寶。喜歡一切美的好的東西。
多麼膚淺啊,甚至比她的母親還要膚淺,執著一生的男人在她心裡大概抵得上一隻燒得極好,釉色極亮的古窯青花瓷器,可惜還沒拿到手,就被別人打破了。然後心心念念地痛苦地耗盡了一輩子。
外殿的聲音漸弱,行昭伴著漸行漸遠的女人軟語鶯歌的聲兒,緩緩闔了眼。輕笑一聲。
行早禮一過,方皇后風風火火地進來,幾下吩咐完,便攆了行昭過去描紅,行昭不肯。將筆墨紙硯搬到了偏廂裡頭來,就挨著方皇后寫字兒。方皇后一頭看著冊子一頭關心著行昭的字兒,時不時發表幾句評論。
“還不錯,小娘子臨顏真卿不好練,懸腕也懸得還算穩,字也方正。”
時人講究個“見字如見人”,字裡頭能見著的風骨好像就能代表這個人的秉性了,想一想也不見得,喏,賀琰不就能算上一個。
行昭便笑:“阿嫵本來是不願意練顏真卿的,累得慌。練小楷就不用懸腕,手能放在桌沿邊兒上擱著不費勁,往前三姐最討厭寫大字兒,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方皇后捨不得真拿手去敲行昭的額頭,笑著做了做樣子,想起什麼,邊“嘩嘩”地翻著冊子,邊說:“賀三孃的婚事算是定下來了,最近一直忙叨叨的,沒來得及同你說。欣榮夫家的王夫人去拜訪了賀二夫人,賀家的女兒生得都不差,倒一眼就看上了。聽欣榮說賀二夫人歡喜得很,提了八色禮盒去欣榮長公主府上拜訪,估摸著最近就能下定吧。”
欣榮嫁的王家是世代讀書人家,不算太顯赫,可官場上擔著職的也一直沒斷過。人丁簡單,三代單傳,王夫人爭氣生了三個兒子,沒庶子沒庶女,方皇后就是看在王家的家風上才讓欣榮嫁過去了,果不其然小夫妻兩琴瑟和鳴,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行昭手頭一頓,墨滯在了紙上,留下了一團濃密的墨色。
行明個性純良,直率體貼,王三郎是嫡幼子,聽起來也是個軟和溫良的人,兩個人應當會相處得很好吧?退一萬步說,行明難嫁,靠著方皇后總算是嫁了個體面的人,外人聽見了只會讚一句,門當戶對,佳偶天成。
可身邊的哪一樁婚事又不是門當戶對,外表光鮮呢?
行昭希冀著行明能過得好,這世間每一個有著底線的人都能過得好,可過得好和活得好,是兩碼事。
“能不能讓三姐進宮來一趟。。。阿嫵總歸是不放心她,三姐這個人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卻很是敏感。。。”
小娘子輕聲緩言,有不放心也有牽掛。
方皇后哪裡聽不出來,她最喜歡行昭的,就是小娘子無論經受了什麼,總還能愛,心裡面還能容下人,還會竭盡全力地繼續往前跑。
“等忙完手頭上的事兒就召賀三娘進宮一趟,左右兩家也通了氣兒,王夫人是個聰明人,看得清楚得失。”
方皇后說得奇怪,行昭卻聽得很明白,就算賀琰失了勢,皇帝看在方家和景哥兒的面子上也不可能一摟到底,賀家世家名門,盤桓百年下來,已經在定京苦心經營成了一棵枝葉龐大的大樹,扳斷一枝分支,樹是不會死的,保不齊還能長得更茂密。
行昭笑一笑,沒再說話。
安寧的辰光總是過得特別快,方皇后原以為皇帝下了早朝批了摺子就會過來,哪曉得登堂入室的卻是另一位不速之客。
行昭侍立在旁,垂眸斂容,心裡卻驚呆了,這還是那個眉目高傲,神色恬靜的顧太后嗎?
和賀太夫人差不離的年齡,卻像是在一夕之間就花白了鬢髮,瞬間變得蒼老起來——兩鬢斑白,神情萎靡,只還剩了挺得筆直的脊背,強自鎮定。
是啊,從小捧在手心裡的幼女,惹惱了九五之尊,如今被悽悽慘慘地圈禁起來,後事未知,她哪兒能不急不慌呢?
方皇后沒來得及換衣裳,穿著一件絳紅蹙金絲凰紋的常服便迎了出去,笑盈盈地扶著顧太后的手入了內室:“母后,您怎麼過來了?昨兒個不是才說您身子不太好嗎?倒是臣妾不孝,還累得您。。。”
話音尚浮在微塵之中,便被顧太后拂袖強硬打斷。
“皇后是不孝!”
五個大字兒堵住了方皇后的所有出路,行昭卻眼見著方皇后神色一動,唇角一點點勾起,眼裡頭的光慢慢匯聚成一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