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明鑑!奴婢也是看在塞在門口的那封信說得十分嚴重,這才橫下心來拿給大夫人的,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說著話兒又重重地磕了響頭。
行昭癱靠在椅背上,眼神直勾勾地望著雕著博古的朱漆窗欞。
還沒來得及開腔說話,便有小丫鬟隔著簾子輕聲在喚:“四姑娘,太夫人請您到榮壽堂去。”
行昭嘴角微翕,兀地猛然起身,再沒看跪坐在地上的滿兒一眼,吩咐蓮蓉看著懷善苑,“。。。把她拘起來,正院如今是黃媽媽在一手管著,不會拿這件事為難我們。”又吩咐荷葉,“去正堂將母親臨終時吃的那服藥的單子要過來,偷偷地要,再去城西的回春堂去找當夜坐館的那個老大夫。”
說罷,便撩簾往外走。
遊廊裡還掛著素白的燈籠和隨風飄零的白絹,行昭垂了垂眼,此時此刻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任何悲慟都只能變成力量。
母親死後,太夫人詭異的沉默讓行昭感到絕望,同時升起一股不由自主的排斥和防備。
母親死了,方家與賀家就徹底站在了對立面。自己姓賀,身上卻也流著方家的血,既知道賀琰與應邑的內情,又知道是自己的父親親手逼死了母親的實情,太夫人再看待這個孫女便只能以一種防備與疏離的態度。
事已至此,太夫人的立場已經很鮮明瞭。
沒有什麼比賀家與親生的兒子更重要,她不可能為了一個已逝的兒媳婦與一個孫女,親手揭開賀家百年世家門楣下的醜惡,也不可能讓兒子陷入逼迫髮妻自盡的醜聞。
今時今日,太夫人的態度無外乎兩種,威逼與利誘。
行昭心裡陡升出一股悲涼,她是太夫人帶大的,母親給不了她的保護,太夫人給了,母親給不了她的安全感,太夫人給了。太夫人在她的生命裡一直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如今拋開情感,理智地分析出的結果,卻讓人觸目驚心。
心裡在想著事兒,路就像變短了,不一會兒就到了榮壽堂。
照例是芸香守在門口,看見行昭過來一反常態地抿了抿嘴,沒有熱情的寒暄,單手撩開了簾子,只輕聲說了句:“二夫人與三姑娘將走,裡邊只有太夫人。”
行昭感激地朝她點點頭。提了裙裾往裡間走。
太夫人正靠在軟墊上,帶著玳瑁眼鏡,手裡拿著一個東西在看。見行昭過來了,邊把眼鏡摘下來放在身邊的小案上,邊向她招招手:“來了啊,過來這邊坐。”
語氣如常,慈和溫柔。
行昭心頭一顫。垂下眼瞼,沒有像以前一樣坐到暖榻邊兒上,行過禮後,便端了一個小杌凳坐在一旁。
太夫人心裡嘆口氣,將手裡那方絳紅色的帖子搖了搖,神色如常地說著話兒:“黃家下月初八娶媳婦。哦,就是年前咱們一家人上定國寺時碰到的那個黃家,娶的是泉州指揮僉事金家的女兒。得罪了臨安侯府,定京城裡他們家想再找一樁好親事也難了,只有尋親事尋到了福建去。”
行昭垂著頭聽,太夫人說這麼一場番話,絕不可能只是想表達賀家勢大的意思。
果然。又聽太夫人後言,“開頭黃家尋不到了親事。黃夫人便哭著來求我,我想了想便給她提了福建這門親事,哪曉得無心插柳柳成蔭,倒真是成就了一樁姻緣了,黃夫人喜得樂開了花兒,說是要來給我磕頭。可惜我們家如今在孝中,卻是去不了了。”
行昭靜靜地聽,待太夫人說完,心頭已經明白了這番話的意思:“祖母這是在教導阿嫵要凡事留一線。黃家雖然將我們家得罪狠了,您卻還是好心地給他們找了一樁好親事,怕的是兔子急了咬人。”
話到這裡微微一頓,說不下去了,心頭涼得像夏日裡抱廈裡放著的冰,又氣得像冬日暖閣裡燒得火旺的火,如果說在路上的害怕只是猜測,那如今卻都變成了現實,一抬頭卻看見張媽媽透過窗欞在往屋子裡望,神色帶了焦灼。
“凡事留一線,凡事想寬和一點,才能廣結善緣,左右逢源。”太夫人直視著行昭的眼睛,想從裡面看出端倪,又說:“你的個性我清楚,看似柔和卻有股倔氣在裡頭。人生在世孰能無過,阿嫵,你是子女,侯爺不僅是你的生身父親,也是我們這個家的頂樑柱,多想想凡事留一線這個道理。”
這是在勸她不要糾纏此事!
行昭氣得直抖,太夫人是她一向崇敬的人,更是撫育著她成長的人,有風雨時一直是太夫人擋在她跟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出面勸她要她忘了親生母親蹊蹺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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