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倒是很禮貌,不動聲色地抬眼往信上一瞥,隨即笑了起來,朝行景抬了抬下頜,行景順著六皇子的眼神看過去,信上很簡潔,也就幾個字兒。
“馬上把鬍子刮乾淨!”
行景憋得一張老臉通紅,把信紙往懷裡一揣,揚起馬鞭絕塵而去。
第二天上早朝,六皇子看著當朝揚名伯光光生生的一張臉,風輕雲淡地頷首致意。
誰也不曉得端王殿下心裡頭正笑得在打滾。
正文 第兩百一六章 前奏(中)
三月正值草長鶯飛之季。
行景回來沒兩天,賀現也屁顛屁顛回京了,一回來先去九井衚衕老宅給賀太夫人請安,賀太夫人藉由身子不爽,沒見他。
賀現默了幾天,上朝的時候發現方祈照舊拿一雙斜眼居高臨下看他,一顆心反而落到了肚子裡去——俗話稱反常即為妖,方祈還願意鄙視他和無視他,就證明他還是撿回來一條命了。
賀三夫人何氏卻不這麼想。
何氏一張南瓜子臉,瘦成了葵瓜子臉,看著風塵僕僕的夫君,往日的眼波如水變成了一潭死水,語聲照舊很柔弱,可更多的是埋怨。
“我爹讓你別攤上這灘渾水,你偏不聽。以為躲在後面兒,別人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只想到了應邑長公主嫁進來,我們三房該怎麼辦,從來沒想過要是東窗事發,我們會落入什麼樣的境地!我們好歹活了這樣久了,你叫晴姐兒和昀哥兒怎麼辦。。。”
說著說著,忍著眼淚抽泣了兩聲,沒再說下去。
是她穿的線,可她膽子再大,她也只是個長在深閨的後宅女人啊!萬姨娘能是平白無故地墜河過世的嗎?明明事情都過了這麼幾年了,老早就被灰蓋住了,哪曉得又被莫名其妙地提了出來,惶惶不可終日了良久,一個人在定京城裡堅守著,還不能叫旁人們看出門道來,只有見到自家相公才能軟弱下來,眼淚才敢流出來。
她是真傻!
以為十拿九穩,以為應邑的身份夠鎮得住場子。以為就算東窗事發。應邑也能收拾得了後場。應邑沒這個能耐,顧太后總有吧!
誰能料到,世事無常!
賀現嘆了口氣兒,探身輕捏了捏何氏的肩膀,話頭沉吟:“賭局,本來就是有輸有贏。你還想過請個人,下個帖子都要低三下四地去求太夫人的日子嗎?若當時應邑如願嫁進來,賀家老宅的後院一定失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們三房就是從火海里衝出來的人。若應邑敗了。。。”
賀現頓了頓。
如今他的地位就建立在應邑敗露的基礎上才得到的,賀琰惹了厭棄,皇帝無可用之人,只有從老牌世家裡選擇幾個沒有太大背景,素來不出聲不出氣兒,卻有幾分手段和本事的人。
這樣的人能有幾個?選來選去,不就選到了他嗎?在西北這麼幾年,勾心鬥角算計甚深。卻是他活得最快活的時光——看著一步一步蠶食掉嫡兄的權勢,掌住原本就該屬於他的權力與地位。
他該感謝應邑和賀琰。也該感謝方家,亂世出英雄,他蟄伏經年,不奢求成為得利最豐的那人,卻也想分得一杯羹。
“你慌什麼慌,一連四封家信寄回來就是怕你慌,別慌,咱們再苦再難的日子都過來了。”賀現聲音很溫柔,將何氏攬在身側,輕聲安撫,“仔細想想如今的形勢也不算太糟糕,皇帝指望我將西北的財政攏過來,方家若是要動手,事涉西北,一定當即就觸到皇上逆鱗。要是方家耍陰招,那就更不用怕,太夫人的陰狠咱們見識得還少了?”
何氏肩頭抖了抖,賀現又道:“當時下手的時候,你怕有報應,我便說了,若有報應全都報在我身上吧,如今若是報應來了,咱們竭盡全力避過去,若是實在避不過,我定護你與孩子們周全。”
何氏手上揪著賀現的衣服邊兒,偏靠在他身上,輕輕地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兒。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她便什麼也不怕。
到行景大喜日子,行昭起了個大早,傅粉畫唇,選襦裙絛子,連鬢邊是簪杜鵑還是李花都想了很久,最後選了朵珠翠絹花戴上,對著銅鏡呆木木地瞧,蓮玉便笑:“今兒個是大郎君的大喜日子,您倒緊張得不行。”
她是緊張,她怕出了錯兒,連累哥哥被羅家人瞧不上,怕羅家人會覺得選擇哥哥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可緊張之餘,又有欣喜,忐忑不安的同時嘴角一直往上揚,揚著揚著一張臉便笑成了鬢間那朵珠花般粲然。
私心裡覺得倒是有種嫁女兒的意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