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頓,元慶二十六年幾個字忽地就溜了出來,像是一個小小的錯誤。那一年,巫蠱案發,株連甚廣,太子下獄,滿朝風雨;那一年,太子自盡、天牢大火、太子妃亡,他曾經抱過的小糰子燒成黑炭,父皇很不開心,小皇子也只靜靜地坐在書案邊,他仍然沒有看見孃親的眼睛。
現在的他想,或許孃親的眼裡會洩漏欣喜。
那一年的皇宮像是陷入永遠不會過去的秋與冬,蕭瑟、寒冷,父皇越來越少到孃親的流華殿,總將他帶到御書房,偶爾他去探視孃親時總是覺得孃親驚惶不定,他以為是因為父皇不來,可後來父皇又常來了,孃親卻成了驚弓之鳥,反寢食不安,那時他不懂,明明父皇總是溫和地對生病的孃親笑,為何孃親卻……
元慶二十七年,孃親病逝,封麗貴妃,他踏進再也沒有主人的流華殿,卻怎麼也哭不出來,父皇來到他身後,輕輕地拍拍他的頭,這一年他十五,仍是最受寵的皇子。
一個月後,流華殿大火,孃親再無任何東西留存人間,可他卻無意發現一個木匣,匣裡放著他不願相信的事實,巫蠱之案……竟是麗貴妃所為!
蕭令瑀低低地說,那瞬間,他腦海裡浮現的是孃親最後拉著他的手,說她不悔。朱九郎聽著,只困難地抬起冰涼的手,拍拍他的頭。
男人一步一步向前走,那些過往像被踏碎的水玉發出刺耳聲響,聽著無關緊要,卻覺得紮在心口。他說,他追著木匣的來源,怕還有誰知道幕後的真兇,暗地尋訪許久,最後所有線索都在皇宮中消失無蹤,長大的小皇子恍然醒覺,在這皇宮中還能有誰?
除了父皇,還能有誰?
可父皇仍是對著他笑,只絕口不提死去的皇兄還有那個小糰子,甚至也不說起他的孃親,小皇子終於明白孃親為何鎮日惶惶,就像是最大的秘密已經被知道,可是那人毫無動靜,終日防著怕著,習慣的日常也能逼得人渾身發寒。
「本王想,父皇為何還能這樣疼愛本王?又想,父皇是否恨本王?」偶爾他總想拉住父皇的手,問父皇是否恨他,可他沒有。「也不知本王是怕、還是慌?」
父皇將一切都給了他,只除了皇兄本擁有的太子之位。
「我不是真的想要當太子……」
只是他的人生變成一個巨大的疑問,他不懂這是父皇的懲罰或是什麼,更猜不透父皇的寵愛之下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心思,明明是最親近最敬愛的人,他卻突然覺得陌生,而那些賞賜、笑語都成了一個不得不忍耐的謊言!
蕭令瑀沒有再說話,朱九郎昏沉沉地在他肩上蹭了蹭,什麼安慰都說不出口,還能說什麼?這就是個想要伸出手又怕被拒絕的孩子,喜歡乾淨漂亮的東西自個兒卻活在一團迷霧中,他終於明白那天在車廂裡蕭令瑀想說的不是為什麼不將皇位傳給他,男人想說的就是那簡簡單單三個字,可真相已經永遠埋藏,或許皇室的人都跟蕭令瑀一樣彎彎曲曲,他想破了頭也不會懂。
「蕭令瑀,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聽著肩上的人低低地重複同一句話,蕭令瑀仍只是一步步往前走,齊軍大營已在眼前,巡兵早奔了來,幫著他卸下幾乎已經昏迷的朱九郎。軍醫揹著藥箱進入帥帳,乾淨的水送了進來又染成一片紅的出去,他們說傷口忒深,險傷著臟器,再偏一分再晚一刻……軍醫說了太多,仍穿著血汙衣裳的蕭令瑀只說了三個字。「治好他。」
待桐另闢一帳,打水來讓蕭令瑀沐浴更衣,可他捧著染血的髒衣卻有些遲疑,不知該燒該丟還是……這時一旁閉目養神的蕭令瑀突然睜開眼睛,嚇得待桐險些就拿不住那件本該輕飄飄的衣裳。
「燒了。」
待桐領命,忙就走了出去,也不讓任何人來打擾他家王爺,連一干大將都讓他推了回去。帳內的蕭令瑀聽著帳外低沈說話聲,卻只疲倦地倚榻閉眼,說不清心底為何這麼的空?
齊軍裡有奸細,這不是什麼大事,就像他在太后黨人身邊也安插了眼線一樣,只是,他以為自己帶來的都是值得相信的,卻不想……腦中劃過幾人的臉,兜兜轉轉,又是那個在帥帳中生死不明的朱九郎,想起自己一路傾吐的過往,蕭令瑀又恨又悔,可覆水難收,他煩悶地站起身,掀簾而出,幾乎撞上滿臉疲憊的軍醫。
「啟稟王爺,朱將軍的傷已無大礙,只是失血過多,怕……」
他眼一睨。「怕什麼?」
老軍醫慌張跪地,說朱將軍底子甚佳吉星高照必然無恙,蕭令瑀沒理會,獨自便進了帥帳,床上的青年不知昏著睡著,總之齊軍大營內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