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掩上後才轉身離去,蕭令瑀握著寒綫就想跟上,但青年似有所覺,回身狠狠一瞪,他終於還是止住動作,不會有事的,朱九郎武藝超群,他不會有事的,他們還帶了五十名兵士,不會有事的。
蕭令瑀心下輾轉反覆就是無事二字,而朱九郎刻意發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幾乎聽不清的同時又爆出刀劍互擊聲,然後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響,一聲、一聲、又一聲,蕭令瑀知道那是倒落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的功力只能聽見這些,可他努力的想要聽得更清楚,是不是有血花四濺、是不是有人低聲叫罵,是不是、是不是……現在倒下的是不是朱九郎!
然後就是一片安靜,相較於方才的吵雜,沉靜彷佛突如其來的水緩緩漫開,明明只是錯覺卻不由自主地冷,蕭令瑀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他還在等、他必須等,就像朱九郎必須回來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伸來撥開雜草,蕭令瑀沒有遲疑伸手握住,朱九郎的臉出現在他眼前,涔涔汗滴滑過異樣的蒼白,蕭令瑀驚覺他的手竟與自己一樣冰冷,但他還未開口,朱九郎已將他拉出樹洞,刻不容緩地往回程的方向奔。
夜色太黑,蕭令瑀卻聽見朱九郎壓抑的喘息,而他的手越來越冷,眼前的路似乎隨著不安而顛簸不平,果然未到一刻鐘,朱九郎便扶著一旁的樹幹跌坐在地,蕭令瑀摸上青年側腹,那兒早是一片鮮血淋漓,但青年卻沒有停住動作,他摸出身上的火摺子塞到蕭令瑀手中,並穩穩指著下山的道路。
「去,往那兒走,路顛,小心別摔了……」
「你呢?」
「我走不動了,你回去找人來救我,放心,我會在這兒等你。」
青年笑了,像是讓他不必擔心,蕭令瑀握著手中的火摺子,卻說不清心下是什麼感受,他知道自己應該走,可他邁不開步伐,朱九郎推了推他,仍是在笑。
「蕭令瑀,現在不是發楞的時候了,快走啊。」
一定還有追兵,他應該走,但他將火摺子塞回朱九郎手裡,不由分說地拉起青年,轉身便將他負到背上。朱九郎讓他碰到傷口,疼得咬牙,又不敢推開男人,只得氣急敗壞地道:「蕭令瑀!你做什麼!我讓你快走。」
「閉嘴。」
蕭令瑀揹著他有些搖晃地往山下走,步履倒很穩,大抵是怕真摔跤兩人就要一同滾落山,朱九郎讓他揹著,偶爾還碰疼傷口,可他忍不住就要扯著笑,直到讓男人晃得有些頭昏腦脹,也不知是失血多了還是暈了浪,幾乎要睡著的同時又聽見蕭令瑀輕問:「朱九郎,你死了嗎?若死了本王這就將你丟到山溝裡。」
「死不了……是你讓我閉嘴的。」
這話聽來倒有幾分委屈,蕭令瑀停下,緩了呼吸後又往前走。「平日可不見你如此聽話。」
朱九郎輕輕一笑。「此一時彼一時嘛……可我好累好想睡,怎麼辦?」
「不許睡。」
「那你說話吧,我可沒力氣說了,你說,我聽。」
蕭令瑀靜了靜,才終於艱難地丟擲一句:「本王不知該說什麼。」
「說你爹吧,你知我沒爹沒孃的,不知有多羨慕你……」
蕭令瑀咬咬牙,他以為自己終究不會開口,可朱九郎的血一滴滴淌溼他的衣裳,沉得他幾乎都要走不動,而那些過往就像自己滑出舌尖一樣,他開始說,說他出生時父皇大赦天下、說自己小時候如何如何、父皇又如何如何,他說得很詳細,偶爾朱九郎會笑,為自己眼前浮現的那個天之驕子發出點無緣得見的嘆息與驚呼。
爭得薄情 三十
蕭令瑀還說起他孃親,說她美如天仙、說她憨厚天真。宮人都說小皇子的臉像娘一樣多漂亮,父皇捏著他的臉有些不滿,孃親則將他一把抱起咯咯地笑,指著他的眼睛說這兒多像皇上;說他父皇如何寵他疼他、說他孃親如何由他隨他。小皇子在宮裡那就是個寶,誰都捧著疼著就怕他不笑。
小皇子慢慢長大,恩寵依舊,父皇每日都要和他一起用晚膳,挾著去刺的鮮魚給他,孃親卻時常摸著他的頭,低聲說如果再長快一點就好了,可小皇子那時天真,總覺得這樣就很好。偶爾小皇子會看見與他年歲相差甚多的皇兄,衣冠楚楚、溫文儒雅,還會悄悄地對著他笑,他想,他喜歡這個太子皇兄,或許也喜歡他懷裡抱的那個軟軟的小糰子,父皇笑說,小糰子將來要喊他皇叔,他嫌聽起來老,轉身就衝回孃親懷裡,卻始終沒看見孃親美麗的眼睛。
現在的他想,或許孃親的眼裡會燃燒妒忌。
蕭令瑀的聲音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