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去,就見一個女子粉肩一聳一聳地往外走。我的一雙眼睛立時爍爍放起光來,難道就是這一位折騰得王品顛三倒四嗎?細瞅,總覺得眼熟。我突然好似被蜂兒蜇了一般,周身一抖,她不正是尼姑庵的那個靜怡師父嗎?我半天回不過神來,尋常她不都是與三娘相交麼,怎麼又和王品這小子勾搭上了?怪不得王品左右為難呢,畢竟是個出家人,傳出去不中聽。但是,我還不太相信他倆有私情,他兩個似乎都不是風流之人,怎麼就兩相風流起來了呢?想不通,就去問三娘。三娘說:“我不見靜怡已有些時日了。”我說:“你二人不曾經形影不離嗎?”三娘上牙咬著下唇說:“我嫌她。”我問:“是嫌她風流嗎?”三娘不答,想必是我猜對了,我一拍大腿道:“壞了,如今王品跟她戀上了,恐不知她已是個破罐子,還當是摘了一朵黃花呢,我們該勸勸他。”三娘卻一點不驚訝:“你勸也是白勸,他們倆你來我往已非是一兩日了。”我說:“我怎麼一點都沒察覺。”三娘告我:“就是因為這個,我才跟靜怡漸漸疏遠的。”我暗罵自己不中用,他們倆暗度陳倉久矣,我竟視而不見,充而不聞。
看不見倒也罷了,因我沒長張目那樣的一雙眼睛;但是聽不到就是我的錯了,白擔了個順風耳的空名聲了。唉,連王品那樣的書呆子都找到了紅顏知己,我卻還是伶仃一人,只有關起門來才能稱孤道寡。要是有法術就好了,會定身法,將王品的穴位一點,他就動彈不得了。我問他什麼,他就得回什麼,那樣我就能知道他與那姑子是怎麼勾連到一處的,也省得我總白琢磨了。“你小子在尋思什麼呢?”冷不防,林驛丞在背後猛擊我一掌,幾乎唬我一個跟頭。我說我沒想什麼,林驛丞說:“你不答我亦知道,因我能掐會算。”我言道:“你說來聽聽。”林驛丞說:“你想王品那傢伙怎麼會跟一個姑子搞到一處的呢,是卻不是?”敢情王品的事他也知道,看來,驛館裡個個都比猴還精。我向林驛丞請教道:“你覺得他們能隨心所願地相處嗎?”林驛丞面有難色:“只怕你想得太簡單,王品也一樣想得簡單些,恐怕那位師父便沒那麼簡單了。”我急語道:“她會不會害了王品?”林驛丞道:“你若真為王品兄弟著想,就當暗查一下那位師父的來頭。”我聞之狂喜不已,我正想如此呢:“你是叫我去摸她的底,若王品知道了怪我怎處?”林驛丞說:“你只管去,王品那裡有我應對。”我領命而去,林驛丞又囑咐我,可先去三娘那裡問個大概,即便師父跟三娘撒了謊,總還能擇出一兩句真言。自此,我便天天跟蹤那位師父,也不跟王品言明,然後將結果都告訴給林驛丞。據我觀察,王品似乎對靜怡師父還是提防著的,倒是師父更情熱一些——一個禮拜裡,王品也就找她一回,而她竟找來三次;倆人相見時,也是她說得多,王品說得少,或者乾脆不說什麼。林驛丞聽了我所報的結果,特別是說到了她的籍貫和身世,臉色驟變。他橫抱著雙肘,一個勁兒在屋中走綹,嘴上冷冷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林某打了一輩子燕,末了,竟讓燕啄了眼。”
我問他這當中有什麼隱情,林驛丞卻不肯直說。太不公平了,我將我所知的一切統統告知於他,他倒好,跟我存個心眼!林驛丞見我不悅,便說:“估計她與王品相交是假,便於接近我才是真。”我問道:“你跟她有過節?”林驛丞言道:“這個說來話長,沒法一兩句話跟你說清。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不必再為王品擔心了,她不會害他。”我忐忑不安地問了一句:“萬一她和王品結成一夥兒怎麼辦?王品這小子耳根子軟,禁不住攛掇。”這句話彷彿一根長槍捅在林驛丞的心尖上,叫他一激靈。他沉吟半天才說:“我想,王品恐怕下不了這個黑手吧……”
王品說:
這一段時間,我一下子懂了許多,起碼知道天地人三者當中,唯做人最難。比如說天吧,天有云有雨有日月遮掩著;再比如說地,地有山有水有社稷覆蓋著;只有人夾在天地當間,兩頭為難,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我現在正處在這麼尷尬的境地,一頭是驛丞,另一頭是靜怡師父,他倆抗衡,卻拿我當做了擋箭牌。自打結識了靜怡師父,我便荒疏了儒業,一本書都沒再讀。開始,跟她交往,聽了她講述她的身世和境遇,很是動容,只有憐惜之情,並無愛慕之意;誰知她卻會錯了意,再見到我,漸漸地有了描不盡的脂脂粉粉,寫不完的窈窕風流。這倒讓我心有不安起來,接受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看她有膽又有識,不像個出家人。這樣的女子跟三娘倒有幾分相似,只是她的言談話語中比三娘更多幾分殺伐之氣,讓人不敢過於靠近。她卻偏偏看中了我,時常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