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裡面最孤獨最煎熬的兩個小時,夾雜著擔憂與害怕,我很怕我會到最後變得只有一個人。
天麻麻亮之後,去郵政櫃員機取了點錢交清醫藥費之後,我原本找了別的車,可是李先勇非要幫忙,最後又折騰了他兩個小時,去到縣醫院之後他還給我墊了住院費押金什麼的。
我在醫院守到下午,周老頭來了。
冷靜下來之後,我滿腹疑問,我嬸婆這人脾氣好得不像話,她怎麼可能在大晚上的跟別人吵了起來?
他欲言又止,被李先勇兇巴巴的一嚇,就啥都說了。
原來是村裡面的長舌婆,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說林至誠是有家室的,我就是一個狐狸精,我當他二奶的,還說我被搞大了肚子什麼的。也不知道那些長舌婆是故意的還是怎麼的,就專門跑到我家門口說,我嬸婆一聽來氣,她覺得林至誠不是那種人,她最後為了維護林至誠喝我的名聲才吵起來的。
聽完周老頭的話,我的內心立刻長草,我內心的草泥馬恨不得將自己踐踏得粉碎。
我愛上林至誠的代價是,我舉步維艱四面楚歌橫遭背叛一無所有傷痕累累。
我愚蠢的代價是,與我無親無故的卻含辛茹苦養大我的農村婦女為了維護我被那些長舌婆氣得中了風,現在還躺在病床上,不知道啥時候能醒來。
一整天,我都癱坐在嬸婆的病床前,我一遍又一遍地給她說以前那些事,我就想她能醒來看看我。
可是,三天後,她因為二度中風,走了。
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地給她的女兒打電話,最後被罵回來,說我不該把這樣的倒黴事給她說。
她掛了電話之後,估計又想起那套紅木傢俱了,她又給我打回來,說那是嬸婆的遺產,是要留給女兒的,叫囂著如果後面我貪汙了,她就去告我。
李先勇幫我找了個做白事的,我將自己銀行卡上面所有的錢取了出來,卻依然無法給嬸婆一場隆重一點的葬禮,最後我同意了李先勇要給我借錢的建議。
可以有人罵我不作不死,可以有人聖母瑪利亞無所不知地說入土為安最重要,可是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這樣做,不過是為了讓我自己好受一些。
我那麼自私而又可悲可笑,我以為我的愧疚能隨著給她一場風光的葬禮來沖淡。
這個養了我幾十年的老人家,我來不及報答她任何東西,她卻間接因為我而與世長辭。
從今天起,我就孤身一個人了。
在徐聞這個破落的靠近的小村莊,後面再也不會有人等我回來,也不會有人催促我早點結婚,不會有人叮囑我社會複雜要注意安全,更不會有人給我這個遭受拋棄的孤兒一段無私而暖心的旅程。
我的眼淚已經掉光,在這個偉大的婦女入土的時候,一顆也掉不下來了,還是有人長舌,說我不孝,說撿來的娃就是養不熟,說我沒良心,說我就算作秀,都應該哭一下讓嬸婆好安心上路。
很多說我的人,我視若罔顧,在回程的路上,我想到以前跟嬸婆去抓魚,笑了。想到後面再也見不到她,我哭了。
我就這樣哭哭笑笑,回到了花了兩萬多買的別人的老屋裡面。
依然是很重的煤油氣味,曾經我很排斥,現在卻覺得奢侈。
最後我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面,秋天的霧水很重很重,打溼了我的眼眉,我就這樣往後倒下去,就這樣貼在破敗的水泥地板上仰望著星空,我想長睡不起,可是生活還在繼續,我沒有倒下去的理由。
李先勇回去深圳之前,我們在海邊見了一面。
陪伴著我經歷了那麼多的這個男人,他建議我去把孩子拿掉,開始新的生活,他還說我可以去深圳,他安排我去世通上班,他說世通沒多少破事,他保證讓我這樣的人人盡其才。
可是我心如死灰,我自顧自地算了帳,算出來我欠他差不多兩萬,我說我後面會打工還錢給他,但是我不會再去深圳。
我給他寫了欠條。
他準備走的時候,他抱了我。
如果是以往,我肯定會激動地彈起來,我還會踹他兩腳,可是這一次我什麼都沒有做,就這樣漠然地被他抱著。
他說他挺喜歡我的性格的,等後面我傷口好了,我隨時可以去找他發展一下,說不定我們能成正果。
我拒絕了李先勇。
關於深圳那一座城,那一座承載了我太多東西的城,一下子變得陌生了起來。
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