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想起了去年在東京時和郭紹的纏綿和溫存,那種被填滿的感覺、發麻的心慌、雲端的輕飄、無法呼吸的放縱,如同就發生在剛才。周憲一陣口乾舌燥,片刻後臉上發燙,又羞又惱地罵自己:我真是個不要臉的婦人,都什麼時候竟然想到了那種事。
但一想起來,她是怎麼也剋制不住,曾經的往事,好不容易才被他壓抑在心底的回憶,洶湧地湧上了腦海。回到江寧府後,她很久才控制住不去想;而現在,曾經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一件件記憶深刻的事都清晰地回來了。
他說:“雖然你說了不來赴約,但我怕你來了後發現人不在,會很失落,所以多等了一陣。”
“夫人就像梅花,美麗中有著堅韌,在風雪之中依舊綻放風采。”
“善待她,首先就該有信任……”
周憲心裡又是一酸,眼淚流出來的那種情緒崩潰縱容,在酸楚中卻又一絲快意。只有在這一刻,她才能真正放縱自己的情緒……恨!恨相識太晚,見到他時已為人婦,身心都已託給別人;恨他明明知道沒有結果,還來掠奪自己的心。悔!悔當初在東京被他挽留時,自己卻放不下身段身份,放不下故土,狠心離開;若是當初再多一些勇氣,留下來了,如今又怎會如此絕望、如此左右為難?
不過那些悔恨的放縱情緒只在一瞬間,周憲已非任性肆意的小娘,等心情稍平。她想到周嘉敏,想到自己國後的身份,想到李煜以及世人的輿情,意識到絕境並沒有任何改觀。
不僅沒有改觀,現在更多了徘徊,前無進路、後無退路。事到如今,她絕不會去刺殺郭紹,也沒法反抗前期的安排……連死都放不下。
這世上,最絕望的恐怕不是死亡,而是死不瞑目。
周憲躺在床上,卻如同躺在地府的煎鍋上面,身心都在煎熬、飽受折磨。
……
周憲一夜未眠,次日一早,眼睛又紅又腫像個桃兒一般。出得隔簾,見郭紹早已起來了。郭紹從嘴裡拿出一根嚼過的柳枝丟掉,轉頭看了周憲一眼:“你昨晚睡得不好?”
周憲目光閃爍,說道:“人生地不熟,外頭那麼多將士漢子,自然睡得不好。”
郭紹點點頭,隨口道:“那倒也是。”
周憲又輕輕問道:“那個左少卿呢?”
郭紹微微一怔,道,“我睡醒他就走了,回去補覺。”他頓了頓又正色道,“有鑑於南唐國主和談的誠意不足,大周軍近期將發動一場緊要的大戰。”
周憲沉吟道:“郭將軍要攻打江寧城?”
郭紹道:“暫且不敢洩露軍機。南唐國和談誠意不足,但畢竟派了人來,咱們也得先禮後兵,接受使者的好意……昨日南唐正使欲讓歌妓們獻舞,我打算準許他們,設宴款待。‘王瑤’,你要與她們一起獻舞麼?”
周憲聽到這裡立刻噤聲。獻舞,又是一次殺機!
她清楚地記得,李煜和劉六么的謀劃過程。先是讓周憲嘗試作為內應,因她才有接近郭紹的機會;但這個法子現在行不通了,因為劉六么曾想作為周憲侍女、卻被拒絕,一時難以再找到讓劉六么進入中軍的由頭……按照謀劃,此路不通,最後的法子就是冒險在獻舞時當眾行刺!
郭紹極其部下顯然對這幫歌妓有所警覺,李煜等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不過,郭紹尚不瞭解另一件事:他不知道劉六么這個女流之輩的劍究竟有多快!
周憲感覺郭紹已處在危險之中,但她卻不敢提醒他,腦子裡很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王瑤’?”郭紹提醒了一句。
周憲這才回過神來,“啊”地茫然看了他一眼。郭紹道:“我剛才問你,是不是要與別的歌妓一同獻舞。”
周憲皺眉道:“好,我也想去。”
第四百五十一章 犧牲(五)
“南唐國送來的歌妓今晚獻舞,咱們在大帳設宴,你佈置一下地方。”郭紹走到附近的中軍大帳門外,忽然轉頭對身邊的武將說了一句話。
盧成勇面無表情,用力抱拳一禮道:“末將明白。”
郭紹抬起頭時,率先便見到一面方形的猛虎刺繡方旗掛在高高的旗杆上,上書:殿前都點檢天下兵馬大元帥郭。紅色的旌旗料子、金線刺繡,在慘白的天幕下分外醒目,灰白的雲層,小小的雪花正在空中亂飄,如同落下的白色小花瓣。中軍大帳比周圍所有的帳篷都要大,形狀也不太一樣,只有這個搭帳篷圓圓的像個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