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紹完全可以想象,李處耘得知被召見時,內心的一番憂懼……他嗅得到這件事的風險,所以才會上那份奏章,所以就會憂懼。
郭紹順手從懷裡掏出史彥超的奏章,向一側遞到李處耘手上。
李處耘翻看一看,眼睛立刻瞪圓了,鬍子都是一顫……他看起來很吃驚!
少頃,李處耘徑直從榻上向前一撲,跪伏在地,叩首道:“陛下明鑑,這是挑撥離間!臣與史彥超私下一向不和,卻也敬他是條漢子,沒想到他如此下作!”
李處耘的驚懼不是裝出來的。
郭紹不得不感受到了權力的破壞力。他和李處耘談不上嶽婿,但親戚是算得上的;一起出生入死那麼久,其中同甘共苦的情誼自不必言;而且李處耘也是在戰陣上殺人如麻的武將,什麼場面沒見過?但是在皇權面前,卻嚇成這樣。
這也不怪他,悠悠青史,多少良將本沒死在戰場上,都是死在自己人手裡。
“李公請起,坐下來說話,彆著急。”郭紹溫言道。
李處耘這才沉住氣,爬起來坐在棋盤邊的榻上。
郭紹心道:事兒變成這樣,因為幾乎所有的男人都太看重權力和事業。那東西確實是鬚眉立身之本。
他當下就開口道:“這奏章不是史彥超的主意。”
李處耘道:“稟陛下,字跡是他的,臣認得出來。”
郭紹點點頭:“但他肯定是受別人慫恿,史彥超的腦子,想不想得出這些東西,他肯定沒心思去想。”
李處耘和左攸聽罷尋思了一番,都微微點頭。
郭紹看了一眼李處耘嘴上的大鬍子,說道:“朕剛從左少卿那裡學了幾招,李公陪我下一盤。”
李處耘抱拳道:“臣恭敬不如從命。”
話題這麼一岔,郭紹的神色口氣也比較淡定,氣氛漸漸緩和下來了。
郭紹良久不再提正事,一副專心下棋的模樣,另外倆人自然也不便提起。郭紹很快發現,李處耘棋招不錯,有的地方他專門讓著自己而已……
郭紹忍不住說道:“咱們習武的人,也沒說不準玩琴棋書畫,李公下棋就挺熟,比我熟。”
李處耘忙道:“不敢不敢,閒來無事打發時間學了一點,實在也是半壺水,臣志不在此。”
接著便安靜了好一會,只剩下“啪啪”的落子聲,李處耘下棋十分痛快,拿起就落子。
郭紹轉頭看向左攸:“不久前我和左少卿言談,說過一句話,‘中國’最大的問題,從來都在內部。”
左攸忙道:“是,臣謹記著陛下的教誨。”
郭紹說道:“你們說,這幾天的事兒有什麼好糾纏的?”
二人低頭無言以對。
郭紹說到正事上,乾脆丟下棋子,把手從瓷罐裡伸出來,利索地說道:“無非就是拿皇儲的問題來揶揄。”
李處耘和左攸都是微微一怔,屏住呼吸坐在那裡。郭紹乾脆擺上檯面來,一時間又造成了緊張。
他緩緩說道:“朕今年二十五歲,身體無病無痛,等要考慮後繼之人時,都猴年馬月了。到那時,李公是否還管得了這事兒?”
李處耘急忙說道:“陛下春秋如日在東,等到陛下萬壽之時,臣早都入土了!”
“萬歲只是句吉利話。”郭紹笑道,“不過朕還有三四十年才敢言老,卻是沒錯。”
郭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奏章,史彥超上書的那份,抓在手裡就撕成兩半,然後摺疊在一起再撕了一次,往旁邊一丟,紙片便亂糟糟地掉到了地板上。
李處耘和左攸面面相覷。
郭紹道:“今天叫李公來除了下棋,只想說一句話:不必和史彥超計較。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我還不知麼?”
李處耘忙拜道:“臣遵旨。”
……下完棋,左攸和李處耘前後出了養德殿,李處耘離開金祥殿,左攸留在東殿辦公。
臨近傍晚,左攸才走出金祥殿,在金祥殿外的磚地大道上,他撞見了一個不熟的文官。那文官道:“王使君請左輔政到樞密院一敘。”
左攸不便拒絕,當下便跟著那文官到樞密院衙門。
王樸已經打發走了樞密院的大部分官吏,在自己的書房裡見了左攸,徑直問起了皇帝召見李處耘的來龍去脈。
左攸沒細說其中關係,就把與郭紹的言談說了出來。
王樸聽得細緻,臉上的表情也在不斷變化,聽罷長吁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忽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