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的目光看了一下那婦人的背影,心裡明白,一個同僚連女眷都叫出來見面,著實是當成信任的好友來對待了。
三人繼續飲酒聊些軼事,左攸時不時也饒有興致地附和幾句,但他心裡卻想著了另一件事:宰相範質的奏章。
有些事,就算在私底下大家也不說的,但左攸心裡卻明白:符家皇后生了兒子,李圓兒不也生了皇子,而且年長,不過現在不是嫡子而已。
不知李處耘怎麼個想法,但要是把目光放遠點,符家太得寵信,對李處耘家顯然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那份奏章,範質率先站出來質疑端慈皇后掌管朝政,暫時知道的人還不多;少數知情者,其中就有左攸,因為他在東殿親眼看到了。
現在在羅家,就三個人,要不要告訴李處耘?
左攸有些猶豫。他以私心當然想告訴李處耘,因為和他們私交都很好,李處耘和羅延環是很早的好友故交了……左攸猶豫的原因,是嗅到這事兒可能會有點複雜。
羅、李二人以知己好友待左攸,特別是羅延環。如果要左攸在大臣中站位,當然會站在他們這邊;但是這事兒還要考慮另一個人,當今皇帝。
左攸原本的身份,是郭紹的幕僚,也是好友;然後才為了郭紹舉薦人才,與羅延環、李處耘加深交情的。
範質的奏章,既然郭紹還沒表態。左攸尋思著,還可以等等,不用急著告訴任何人。
於是三人繼續飲酒談逸聞趣事,沒人提到公事。
……
次日天還沒亮,在皇城金祥殿,郭紹照常與幾個重要衙門的大臣見面。
郭紹經過一夜,權衡了一番,決定把範質的奏章拿出來詢問大臣們的意見。範質是兩朝宰相,他與很多官員都有來往;而且透過奏章的程式,總有人知情。這事兒瞞不住,壓下去也不是好事。
“昨日範相公有一份奏章,叫諸愛卿看看。”郭紹轉頭對宦官曹泰道。
眾人便拿著奏章傳視了一圈,一下子殿內就安靜下來,靜得彷彿掉一顆針都能聽見。
範質在奏章裡列舉了一些後宮婦人干涉導致朝政昏暗的例子……郭紹不認可,因為他覺得符金盞並不是那些禍國殃民的女子可比的,但是他也不便與大臣爭辯。範質還有個理由,婦人會讓朝政失去公正清明,破壞禮制云云。
郭紹心裡也清楚,符金盞是怎樣的人不重要;關鍵是經過唐朝武則天稱帝后,無論武將士大夫不信任女子。人們害怕重蹈武則天朝的一些事,也不習慣婦人的作風特點。
郭紹回顧左右,先把目光放在王樸的臉上。王樸眼睛看著下面,皺眉沉吟不已,完全沒有表態的意思。
他又一一看去,大部分人都不願意吭聲。他看到左攸時,左攸抱拳道:“臣以為,端慈皇后此時當政,確有不善之處。可能會對端慈皇后的清譽不利。”
郭紹聽到左攸都這樣說,心情也往下沉了一截。
就在這時,史彥超大嗓門道:“文官就是囉嗦!兵事不還是官家在管,那些動動筆桿子、動動嘴皮子的,能幹什麼?官家哪有閒工夫去理會,讓端慈皇后幫忙沒啥不好。這是你們的福分,端慈皇后待人仁慈寬容,連禁軍將士都服她,文官兒反倒左右不是,不識好歹!”
他的言語充滿了對文官的蔑視,在場的宰相文官都十分不悅,左右看史彥超不順眼。
範質冷冷道:“馬上取了天下,若治天下還用武夫,梁、唐、晉、漢的教訓尚且不遠!聖人云,治大國如烹小鮮,史將軍不懂,何必亂說一氣叫人笑話?”
史彥超大怒,指著範質冷笑道:“現在覺得自己腰站直了?當初,官家率軍進皇城,怎地沒見你硬氣……”
“史彥超!”郭紹的臉立刻拉下來。
史彥超憤憤住了口,範質已經起得手都哆嗦了:“你,你……”
郭紹道:“範相公為了大義、為了天下大局,順應百姓人心,一直在朝廷操持政務,你這樣羞辱一個宰相,將朕置於何地?”
王樸也道:“史彥超,你可知罪?”
郭紹也接著責罵一通。
郭紹見談不攏,當下便道:“今日便罷了,你們有什麼主張,可上書言事。在場諸位,言事無罪。”
……諸臣離開金祥殿時,王樸在路上等史彥超走上來,才語重心長地說道:“要不是官家護著你,史將軍今日要吃不完兜著走,你可知道?”
史彥超面不改色,哼哼了一聲。他嘴上不認,卻覺得王樸的話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