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字不差。
非要找差別的話,也就是字跡不同而已。牆上現成所成的那首詩字跡娟秀,一看便知是女子手跡,而蔣沁掏出來的那張宣紙上字跡樸拙豪邁,明顯是男子書寫。夏侯蕙年紀雖小,到底也是皇家女兒,自幼請了傅母悉心教導詩書禮儀,習字頗有心得,掃一眼已看得分明。
只是實在叫人覺得難以相信,她訥訥地問:“這怎麼會?難不成是有人請槍手,作弊?”
可惜,蔣沁回答不了她這個問題。
孟珠咬著唇瓣,一直沉默不語。
這個猜測倒是說得通。如果孟珍找去買詩作,當時攜帶這首詩的人,不是孟珍親孃陪嫁的僕役,便是落魄卻有才華的書生,符合那荷包主人身份低微的情況。
要不要揭穿她呢?
孟珍丟臉,孟珠當然會開心。
可是今日出門時應承過祖母,在外做客時自己代表的是整個孟國公府,要謹言慎行,若不知應不應當說,應不應當做,便不說不做。何況世家大族,從來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眾讓孟珍出醜,旁人說起來都是孟家姑娘如何,連帶她與孟珂都要深受其害。
再退一步,就算孟珍真的依靠作弊一時風頭無兩,甚至當選明王妃又如何呢?眼前看似她得利,其實放眼將來,太子一系的結局就擺在那裡。就算燕馳飛是重生回來的,改變了許多事,孟珠也不覺得他會去襄助太子,畢竟那是謀逆大罪,燕馳飛與太子除了因為小蔣氏有一重親戚關係,並無更多交情。皇子之間因涉及利益太大,關係向來十分微妙,派別也從來分明。燕馳飛幼年時被選為懷王伴讀後,就已決定他今後要不然徹底與皇子們劃清界線,若要接近,便只能接近懷王一人。
孟珠低頭玩弄衣帶,她已經做好了選擇。
不過,她不做,不代表旁人不會做。
夏侯蕙人小心思淺,無意中知道一個大秘密,難免有些神不守舍。她匆匆閱完詩,卻不肯回自己的座位,一直擠在郡王妃白氏身邊蹭她肩膀。
誰的孩子誰瞭解,白氏知道女兒這是有心事的表現,問她:“怎麼了?看完一圈,覺得姐姐們的文采都太好,你害羞了?”
夏侯蕙抬頭,甕聲甕氣地說:“娘,我有件事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上次不是教過你,以後不要受旁人影響,自己心裡要拿定主意,認為對的事情就去做,認為錯的事情就不要做。”
“誰惹我們蕙蕙不高興了?過來這裡告訴姑祖母,姑祖母為你出氣。”丹陽長公主自己未曾生養,但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自然會格外喜歡親近小孩子,夏侯蕙是她看著長大的,從來乖巧討喜,性子又直率沒心機,最是對她脾氣,因而也得了更多關注。
夏侯蕙一蹦一跳地上去,丹陽長公主伸手摟過她。夏侯蕙便趴在她耳邊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哦?有人竟然這樣大膽!”這是長公主府,在場眾人丹陽無論身份輩分都是最高的,自然沒有任何需要顧忌的事情,當場拉下臉來發脾氣,“竟然公然作弊,也實在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小蔣氏一直並未離座,看到丹陽突然發怒,便追問原因,聽聞後也是既驚又怒:“真是不像話!”又衝夏侯蕙招招手,“到伯母這裡來。”
夏侯蕙軟綿綿地依過去,小蔣氏摟著她小小一個,心先化了一半,聲音不自覺放輕,問:“你可還記得那首詩,一會兒是否能給我們指出來?”
夏侯蕙點頭。
女孩子們這時才陸續回座,並無人聽到她們適才的對話,席上氣氛仍是一派歡喜無波。
侍女們在一旁統計好票數,將得票最高的三首詩用硃砂筆標記上名次,送了上來。
夏侯蕙指著寫了“一”字的那首,說:“就是這個。”
丹陽長公主伸手把事先疊起寫著名字的折邊捋平,看一眼,不動聲色地遞給小蔣氏。小蔣氏接過一看,那裡用簪花小楷寫著“孟珍”二字,下面還印著一方篆體紅印。
“你想怎麼做?”丹陽問。
到底是小蔣氏選兒媳,丹陽再氣氛,也還是要照顧她的想法。
“做人當有風骨,圓滑手腕與虛偽作假是兩回事,我認為應當問個明白。”小蔣氏答。
丹陽輕抬手臂,席間立刻安靜下來。
“你們的詩作都很好,父皇當年創立女書院的用心沒有白費。”丹陽開口先和善的誇獎大家,“今天我們籌到的善款也統計出來了,一共是……”
立在階下的侍女立刻報上一個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