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明道:“知道了,你們都先下去吧。”待到就剩他們兩人的時候,無明終於叫了出來:“無跡!你,你把這砸成這樣,今兒還做不做生意了?”
無明甚少發火,見了今天這陣勢,殷無跡自知理虧,便有些氣短了,可仍不忿道:“我愛砸就砸。曷召是我的,風清樓是我的,你也是我的,礙著誰了?”
“你……”無明本就不善爭執,此時只氣得說不出話來。
五年前他不慎自馬背上摔了下去,醒來後便失去了記憶,連自己姓甚名誰也不知道了。從那時起,殷無跡便守在他身邊照顧著他。原本他對殷無跡的話就半信半疑,之後更是發現那些話漏洞百出。
起初殷無跡說,你叫殷無明,是我的胞弟。可沒過多久,無明就發現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自己甚至根本就不是曷召人,而是漢人。而且殷無跡身為曷召王,竟不能把自己的“胞弟”留在身邊,反倒蓋了個風清樓把他藏了起來。每次殷無跡來看他,大臣們便群起而攻之,甚至膽大些的還會派殺手來暗中取他性命。最後殷無跡只好妥協,許諾若無必要再不胡亂跑來找他了,也要那些大臣停了手。
之後殷無跡便改口說,確實,你不是我胞弟,但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跟親兄弟是沒兩樣的,你爹孃臨終把你託付給我,我就拿你當親弟弟一般照顧了。可最初相處的那段日子裡,他日常起居的一切習慣和細節殷無跡統統都不瞭解,又說不出他手腕上的疤是如何留下的,甚至連他的字跡都不認得,簡直讓他懷疑他們之前是不是根本就不認識。而且……他總覺得殷無跡對他的態度,不大像是對兄弟,反倒像……
最後,殷無跡竟又換了個說辭:雖說男男相戀為世間所不容,但我與你……其實早已私定終身了……我之前見你傷還未好,怕你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才騙你說我們只是兄弟的……有那麼一刻,無明還真相信了,可他不久便發現,自己只是對殷無跡笑笑或是叫他一聲“無跡”他就能半晌回不了神,而且每次殷無跡碰碰他的手、摸摸他的臉時候,面上都會流露出難以遮掩的志得意滿的神情,模樣非常小人……私定終身?扯謊吧?
最後的最後,殷無跡沒了辦法,對他說了實話:你不叫無明,也不是我的相好。你的傷,根本不是失足墜馬那麼簡單。你是個漢人,但那片土地已然容不下你了,那些人又傷你太深。你若是想把過去的事記起來,我亦不會阻攔你;可你若決定重新開始,我便是你的摯友,讓你一生依靠。
無明略一權衡,還是想重新開始。
殷無跡便高興得不知怎麼是好。他平日裡忙著處理政事,風清樓便交由無明打理。不過是個酒樓而已,無明卻戰戰兢兢,經營得有條不紊,一年下來,利錢也甚是可觀,就是為了對得起殷無跡給他的那口飯吃,亦算是報答殷無跡的救命之恩。所以,他最不能容忍、最避之不及的,就是殷無跡違背當年諾言,把他視作離了自己就活不下去的物件,可以為所欲為。
這一晃過了五年,期間也不知為此吵過幾次架,殷無跡也答應過再不動手動腳,再不說混賬話了,可過不了多久便又會來這麼一出,今日也不外乎如此。
“無明,”殷無跡忽地咧嘴,對他邪邪一笑,“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我都挪不開眼。”
無明的臉都白了。
殷無跡又道:“你出來得急,竟連外衫也忘披了。剛剛那麼多人的目光全落在你身上,真該把他們的眼睛都剜了才好呢。”
無明猛地把衣襟一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轉身便走。
殷無跡覺出大事不妙,一路追到臥房,竟見到他在收拾東西。上次無明生氣,整整兩個月未同他說一個字,如今既是收拾東西,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了。
“哎,不過是兩句玩笑,也值當氣成這樣?”他跟在無明屁股後頭團團轉,“這是找什麼呢,我幫你吧?”
在他堅持不懈地把無明收拾好的東西放回原位之後,無明終於站定不動了。
“無跡,你到底怎麼了?”
殷無跡道:“我?我沒怎麼啊。”
無明道:“從我在街上撞到那個人起,你就不大對勁。你認識他的,對吧?”
殷無跡登時道:“沒,我怎麼會認識那種人。”
無明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幾轉,良久才道:“你……你還記得你當年對我說過什麼嗎?”
殷無跡一怔。
“你說……若是我想把過去的事記起來,你絕不阻攔。”
殷無跡的臉色明顯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