攏攏散落的睡裙,興致索然。
“居然嚇成這樣,嘖。”
蔣濟聞嚇病了,在床上虛弱地躺了兩天。蘭敏的笑聲從樓下像蛇一樣盤旋著爬行到他床上。那個夏天他深受其擾,大學一開學,他就遠遠地逃離了家裡。他父親對於他不歸家的情況也不感到驚奇,他父親一直是個遲鈍的人,不管是養育兒子還是陪伴妻子。
蘭敏喜歡年輕英俊的男人,這是蔣濟聞後來確定的。他父親出車禍意外過世後,二十三歲的蘭敏就帶著得到的鉅額財富跟她的新男友,一個美術系的大學生同居了。蔣濟聞沒見過那名男學生,但顯然他很有魅力。蘭敏瘋狂地迷戀著他,他還未大學畢業就為他生了一個兒子。之後還給他買跑車,為他辦畫展,把大筆的錢花在那人身上。可惜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如同蘭敏當年與蔣濟聞父親之間的關係一樣,都是建立在金錢之上,都那麼脆弱。當那男學生拿到了畢業證,名利雙收後,就不聲不響地拋下蘭敏母子,遠赴海外留學去了。
蔣濟聞後來才發現,蘭敏根本不是膽大,而是愚蠢。被年輕的男人欺騙過一次她還不知教訓,傷心一陣後很快又迷上新的英俊男子。
蔣濟聞不清楚蘭敏到底換過多少男友,據她自己所說,就有一個賽車手,一個酒吧的駐唱歌手,一個研究生,甚至還有高中男生。蘭敏把這些當成戰果,向蔣濟聞炫耀。那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十年了,蔣濟聞已二十七歲,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他的臉孔早已不復當年柔和的線條,變得堅毅而冷峻。蘭敏用可惜的語調說:“你現在還是很好看,但十年前更好看。”即使已經過了十年,即使蔣濟聞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軟弱的少年了,他還是感到後背竄過一陣寒顫,年少時那個陰暗的記憶又回來了。
蘭敏是來向他要錢的,她的錢終於全都花光了,一分不剩。蔣濟聞說那些錢本夠她花三輩子,她只是笑嘻嘻地說都花在男人身上了。
蔣濟聞不願給她錢,但她糾纏不休,甚至鬧到公司。她說如果蔣濟聞不肯給她錢,她就只好賣些八卦材料給娛樂小報。
“沒人會對那些東西感興趣,也沒人會相信。”蔣濟聞不動聲色。
“不管有沒有人相信,那些都是事實。”蘭敏笑得曖昧。
其時蘭敏已經三十一歲,依然美麗,但不再像當年那麼光芒四射,蔣濟聞看著她那副死活要弄到錢的模樣,忽地覺得十分悲哀。
在一種夾雜著同情與被威脅的複雜情緒中,蔣濟聞給了蘭敏一筆錢。
有一就有二,那以後的幾年裡,蘭敏還向蔣濟聞要過幾次錢。蔣濟聞次次都如蘭敏所願,給了她錢。他不在乎那麼點錢,可他厭煩蘭敏的糾纏、時不時地出現。每當他早已把她扔到腦海後面時,她總是又出現,不知羞恥地伸出手,向他要錢。蘭敏的日子越過越落魄,到最後她幾乎已完全失去了二十歲時的風采,成了一個討錢的無賴。這是蔣濟聞父親的恥辱,他竟看上這麼一個愚蠢無能的女人;這也是蔣濟聞的恥辱,為了十六歲時那莫名的心緒。
他不堪其擾,幾乎想用點什麼手段讓蘭敏再也沒法見到他。
現在她突然死了。
02
蘭敏是被吉他砸死的。兇手是她的現任男友,一個地下樂團的吉他手,小蘭敏十幾歲,長髮,俊美,躁鬱,酗酒,拿蘭敏的錢玩音樂。蘭敏的錢花光了,事事不如意的年輕男人喝了酒後突然發起脾氣,跟蘭敏起了衝突,扛起吉他就往蘭敏腦袋砸,瘋狂地砸,蘭敏當場死亡。蘭敏死了後,那吉他手瘋了一般,拿著已經支離破碎沾滿鮮血的吉他,轉移目標,砸向一旁蘭敏的兒子。
最後是鄰居報的警。
蔣濟聞一邊聽秘書的彙報,心裡一邊冷笑,他不同情蘭敏。這幾年裡,每一次見到她,她的情況都比上一次更糟,他毫不懷疑總有一天她會以不同尋常的方式在他眼前消失。
現在她終於消失了。
她死在一間不屬於自己的小房子裡,裡面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除了她的兒子,一個蔣濟聞沒有料到的新的麻煩。他被砸斷了幾根肋骨,躺在醫院裡,奄奄一息。
而這個倒黴的少年對他現在面臨的悲慘境地還一無所知。他已失去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的媽媽。不,應該說,他的父親還在這個世界上,只是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過著自己的生活,早已遺忘一個多年前為他生下的小孩。
他已十六歲,假如他是一個普通的少年,那麼即使失去了監護人,他也能很好地活下去。可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蔣濟聞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