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充當中間人,很快成事,九月中就問始補第一堂。戴志準時在星期六的三點上到陳秋家,恰好就是陳秋開門。秋秋穿著便服、拖鞋,手抱課本與筆袋,跟戴志說 :「真準時。我將個場交給我哥,你聽他的就是了。我下去會所溫習,你走了之後我才上來。」
「行! 謝啦,秋秋! 下次出cos我一定把你拍得更動人!」戴志說完後又有點後悔,或許秋秋的哥不知道他玩cosplay的事,陳秋看他神色遲疑,明白他的疑慮,笑說 :「別擔心,我哥一向知我出cos,常常說我是人妖。我們兩兄弟平時見面不算多,但總算知道對方的狀況,基本上我跟他河水不犯井水,但有必要時亦能聊一下。走啦。」
戴志送陳秋出門。九月中的天氣還算熱,戴志從家裡走到獨秀居,已出了一背汗。他在門口的地毯脫了人字拖,就赤腳走入客廳。室內剛開了空調,平滑的瓷地板也使戴志的腳板感到一陣涼絲絲,頓時精神了幾分。他見那四方型的玻璃桌上放了兩杯水、一個筆袋跟幾本舊課本,也就將自己的斜背袋擱上桌子,打算等秋秋的哥出來了,才坐下來。
他聽到某間房傳來推椅聲與拖鞋踏地的啪嗒聲,就掂起腳尖往走廊一瞄,赫然見到秋秋對面房間的門上,掛了一塊棕紅色的木牌,看來已有點歷史,木牌四周的油漆剝落得斑斑駁駁,也蒙上一陣灰色。戴志對這門牌並不陌生,只是,他每次上來均見到門牌是反轉了的。秋秋說,這是他家的習慣,若房間主人外出,就將自己房門的門牌反過來。秋秋的房門也掛有一塊寫有「Autumn」、畫了楓葉的青藍色門牌。
而這棕紅色的門牌,正面則用青藍色寫著「Sorrow」——他想,英文名他聽得多,Peter、Don、Samuel,就是沒見過人叫Sorrow。房門開啟了,一個大男生走出來。個子長得高,不比戴志矮多少,可是那身段卻是少一分嫌單薄,多一分又太健壯,恰好襯得起那張偏向陰性的臉孔。青年身穿黑襯衣與米色的松身休閒布褲,衣袖捲到手肘,腳蹬一對黑色的人字拖。白的面板、黑的短髮,這是戴志所見過最適合黑白色的人。
只是衣服的剪裁將黑白色原有的簡樸味道拭去,一看就知是名牌子。不愧是秋秋的兄弟,只穿名牌子,戴志扯了扯身上洗得全無彈性、顏色變淡的T恤,樂天地覺得便宜貨也有其好處。至少穿的時候,不用嬌貴著衣服,粗枝大葉的,弄髒了就隨手丟入洗衣機。要是讓他穿那一身黑白行頭,定當拘謹得像去相親一樣,甚至連洗衣服時也得考慮一番,以免那純淨的白色被其他衣服的染料所染指了。
「來了嗎? 隨便坐,不用拘謹。」那青年拉開一把椅子,就坐下,戴志也跟著他的動作。剛才被那身諧協的黑白色所吸引,現在坐下,戴志才開始打量對方的臉孔。對方的相貌乍看比秋秋差多了,然而,仔細一看,那張臉細白而不顯得病弱,隱隱透出一股文氣,這股文氣是他班上的書kai子,林春也有,可林春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酸腐味道,而此人並無。他臉上架著一副幼框眼鏡,黑中帶了一絲銀灰,是時下年輕人不愛用的沉穩顏色。
「我是戴志! 叫我戴志偉就OK了! 我就是秋秋……啊,是陳秋的朋友。成績爛得連我媽也天天問我是不是讀屎片(注三),我妹懷疑過我有點低能。然而,真是冤枉,我不過就是小時候有那個什麼……讀寫障礙,就是認字認得慢,又常常將b跟d混淆,可見我讀書一直不太靈光。希望你不會教我教到吐血,哈哈哈!」戴志的語速快得像新年放的爆杖,讓人全無插入的空檔。
青年臉上掛著一抹淺笑,戴志想,如果他是一個女生,大概早已不敵這溫和的笑容,可惜他只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粗野男生,沒有什麼詩情畫意。而且對方的笑容也只是出於客套與禮貌,仔細一看,無甚特別之處,正如你不會覺得坐在接待處的女士臉上的笑容有多美,因為那都是基於「職業道德」所擠出來的笑容,一板一眼,使每個人的面孔變得一模一樣。
「叫我Chan就可以。我今年year 1,讀C大新聞系。」Chan作簡單的自我介紹,便問起戴志成績上的事。戴志裝出苦著臉的表情,從袋中拿出一張摺疊幾次的成績表,遞給對方。Chan看了,臉色絲毫不變,說 :「中四的考試並不重要,哪怕你考最後一名、或者是拎0分,只要會考(注四)成績好,就能上中六。」
戴志下意識看了看Chan,忽然留意到那鏡片背後是一雙在本城很罕見的鳳眼。躲在鏡片後面的鳳眼被冷漠的玻璃片阻隔,流露一種清冷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