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殘容。幽怨的水藍浸得天地像一個刧後餘生的死城,又從半掩的窗簾洩入陰暗的房裡,打在他赤裸的上身,白得像一隻無主孤魂。其實他老覺得自己長得很普通,人一個,臉上眼耳口鼻樣樣齊,跟其他人沒兩樣,又有什麼出奇? 偏偏旁人老是說他的眼睛好看——他倒覺得自己的一雙眼是別緻的,跟時下年輕人不一樣,他有一雙單眼皮、眼梢上吊的眼睛,瞳色很黑,黑得不夾帶一絲棕色,與他弟弟的桃花眼不同。桃花眼是看似多情實寡情,鳳眼是看似冷傲實下流。
閉目,想起另一雙與自己相似的、卻是屬於一位女性的眼睛——他的母親何清玉的眼睛,每每令他想起浮世繪里一雙雙煙視媚行的眼睛,那些女人梳著高髻,豐滿的肉體裹於花色豔麗的和服裡,卻透露出濃厚的性誘惑,大抵是因為畫中的女人都有著滿含春色的眼睛,流水一樣倒影著色相。
陳心伸手摸上冰冷的鏡子裡、自己那張木然的臉,佻皮地依那張臉上的眼袋線條劃了一下,好似在畫哈哈笑臉上、成一彎月線的嘴巴。
睡了幾小時,原來整齊的黑髮也亂得像個鳥窩,好似打了結。他摸摸身子,心中惦量著要不要去洗澡,忽地感到一陣陰寒襲來,猛地俯衝打了兩個噴嚏——是的,已經是十二月中後旬,儘管香港的冬天總是六分寒冷四分暖,可清晨便半裸佇立在室內,不免覺得冷。
他不是睡得不好,只是要起得比戴志早。
陳心套上一件長袖衫,穿件薄外套,下身還是穿松身的短褲,就往書桌拿了毛巾、牙刷、漱口杯,飄到外面的公用廁所刷牙洗面。這年他住在C大U院的H宿,八樓,每層只有一個公用廁所,裡面有五六個洗手盤、尿兜、廁格跟大概十個洗澡間,也算夠用。
這時不過是清晨六點,天還未亮,外面一片深藍。陳心喜歡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