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戴志在C大碰見林春,便見他雙手捧著五六本厚得像枕頭似的書,說是做論文的參考書。一看,他那雙微絲細眼本來就沒什麼神采,現下更顯得像殭屍面上的眼睛,如兩顆小石子般死死釘在面孔上。陳秋的脾氣更火爆,加上他上的是C院BBA莊,快到投票期,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戴志倒是不怕,有時碰見他總要調侃他幾句,「關心」一下他跟林春的關係。
雖然陳秋口說跟林春時常吵架,又暗示林春最近一副心思忙著趕paper,無論床上床下都很少理他,可有次戴志乘鐵路時,分明看見林春跟陳秋並肩坐在列車上的長椅。林春睡得不省人事,頭都枕在陳秋肩膀還不自知,陳秋也由得林春靠著,又將一本極厚的經濟參考書攤平放在大腿上,爭取時間溫習。
戴志暗笑,也不忍心去做電燈膽(注一)。那時是繁忙時段,附近的乘客看了,也許是沒有將他們聯想成情人關係,也許是社會開放了,所以也沒人對他們投以古怪的目光。
儘管現在是一個嚴峻時期,但戴志也沒有刻薄自己,依然每星期回家,拚老命般喝老火湯,戴書給他做的小吃也消耗得更多,害戴書說他比豬更能吃。
戴書要他帶些小菜回宿舍吃,戴志笑得賴皮 :「阿書,你這是關心我,還是關心我roommate啊? 要關心他,你就親手將這些東西交給他,再如給他來個愛的加油。」
戴書輕說 :「風煙最近很忙,我們已有大半個月沒見過面了。」
戴志心一凜,說 :「那傳短訊? 聊電話? Whatsapp或者Line(注二)呢?」
戴書搖頭 :「沒有,風煙真的很忙。他靠獎學金交學費,又上了U院的BBA(注三)的莊,現在他天天忙考試跟莊務,實在沒空,我可不能再煩他。況且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差不多有一年,感情穩定了,我也不是小女孩,總不能一天到晚纏著他。我要體諒他才行,我要你帶回去的小菜,你就別說是我做的,只說從家裡帶來就行了,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太煩,彷佛我將所有心意傾注到他身上,逼他接受,那……或許太沉重了。關懷有時也是一種負累。」
戴志納悶,當兩個人處於熱戀期,可沒有「太忙」這兩個字。時間就好似一支快用完的牙膏,常說沒有了、用盡了,可花點耐性自那管紙一樣薄的牙膏底下往上擠,還是能擠出那豆子一樣大小的牙膏,時間也是如此,決沒有「無時間」、「很忙」這類說辭。
都是藉口。
戴志只好笑呵呵地打圓場 :「傻妹,你啊,就算是到了三十歲、四十歲、六十歲,也還是我妹妹,是我呵護的女孩,更何況你現在根本未成年,學什麼人裝老積(注四)! 男人不喜歡老氣橫秋、正經古板的女人,都愛那青春十八卜卜脆(注五)。你想,十幾歲的男生喜歡十幾歲的女生,廿幾歲的又是喜歡十幾歲,到了五十幾歲? 還是喜歡那十八廿二的,男人就是這麼下流。」
戴書瞅他一眼,笑著扳回一成 :「阿哥,你就不喜歡十幾歲的女生,你喜歡的……是心哥。」戴志只是笑,拍拍戴書的臉,說 :「說好了,這個週末你得給我弄些曲奇,單隻要巧克力跟抹茶味的,做甜一點吧。」
戴志漸漸喜歡吃甜品。甜味具有麻醉的能力,吃得愈多,愈使人有種快樂與幸福的錯覺。戴志回到宿舍,有時飯也懶得吃,就捧著一盒曲奇猛吃,吃完泰半之後,就吃生果,夜晚再肚餓時便吃公仔麫。
戴志對食的要求不高,但求填飽肚子,不會肚子叫、腿軟就行了。同房龍風牽較多應酬,幾乎一星期中有三天的晚飯都是跟莊員或其他朋友吃的,戴志本來也不時到其他宿舍找朋友吃飯——大多是系內的人——但最近是mid term期,大家都忙得很,誰也沒心情宴客了。這天是星期二,戴志的課很少,上完早上九點半至十一點三那節課後就沒課了,遂打算一個人呆在宿舍,睡個午覺再做功課。
戴志上完課乘免費校巴回宿舍,一開房門,就叫龍風牽仍窩在床上睡覺。戴志驚訝說 :「風煙,你今朝不是八半(注六)有課嗎? 你還在睡?」
龍風牽用被子蒙著頭,面對牆側躺著,聽了戴志的聲音後,那被棉被卷得像蟲子般的身子蠕動幾下,一道朦朧低啞的聲音便傳出來 :「我走堂……」
龍風牽極少走堂,這在大學生之中是罕見的。不少教授都很少在課堂時點名,所以莊務或情人纏身的大學生經常走堂,甚至有人從來不去上導修的。戴志自中學時期開始就非好學生,上了大學後也不時走堂,但亦不算過分,至少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