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一定要回來,她要結婚了,要大大的紅包,少於一萬不要,現在,她卻躺在那個窄窄的床上,被白布蓋著,永遠也不會醒來了。
鄭思遠只靠著門口看了蓋著白布的停屍床一眼,就全身癱軟滑坐到地上。他覺得難受極了,想抬手抹一把臉卻怎麼也抬不起來,像被灌了鉛。
據王川說阿阮在生前簽過遺體捐獻協議,所以現在阿阮身體裡的器官基本上都被摘除了,包括她的眼睛。依照慣例,遺體將會在醫院停放一夜,明天送到殯儀館,與家屬協商後最慢在三天內進行火化。
阮勻的老家在重慶,這次是放假回來玩兒,結果卻再也回不去了。先收到醫院通知的是阮勻的爸爸,因為在她手機近期的通話記錄裡,除了“老爹”和“哥”以外都是看不出身份的名字,而醫院也只打通了阮勻爸爸的電話,阮勻的哥哥則一直聯絡不上。
王川是在下午接到阮爸爸電話的,王川掛了電話就直奔機場去了,坐了最近的航班趕過來,下飛機再打阮爸爸電話時接聽的卻是個陌生的男聲。對方告訴他阮爸爸暈倒了,正在輸液,然後又告訴了他醫院地址並簡略的說了下阮勻的情況。
王川從未像那一刻一樣痛恨自己的醫生身份。因為是醫生,所以能完全理解那幾句簡單的“顱內大出血,出血點位於腦幹,出血量保守估計100ml以上,根據死者年齡,初步推測死亡原因是先天腦血管畸形”代表著什麼。因為先天性血管畸形而導致顱內出血致死率極高,就的通常都是年輕人甚至小孩子,他們從出生就帶著這個定時炸彈,一旦發作非死即殘。王川所在的醫院也接診過那樣的案例,當時王川還沒畢業,在醫院各科室輪轉實習,正好輪到神經內科,有個12歲的小男孩兒就是因為這個死的。他親眼目睹了男孩兒的爸媽怎樣崩潰在手術室外,讓他真真切切的知道了生命的無比脆弱。
阮勻是個很奇妙的女孩兒,她喜歡哲學卻學了統計,想法感性‘行為理性,研究神學卻不相信宗教。王川也是過了好久才習慣了她的矛盾性格,然後越來越喜歡。
王川在確定阮勻真的已經死了之後驚異的發覺自己在短暫的大腦短路後竟然很快恢復了正常思維,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阮勻作為一個文藝青年出於對哲學的熱愛經常拉上王川一起預想死亡和寫遺書的鍛鍊,阮勻說生活在充滿危險的地球上必須防患於未然。
王川不得不承認雖然當初被她拉著看各種各樣神神叨叨的紀錄片然後一起寫簡便遺書時很不耐煩,但那卻促成了現在他還能保持清醒,於是他一邊安撫已經崩潰的阮爸爸一邊聯絡他知道的阮勻的親戚朋友,還要跟醫院協商遺體火化的時間和其他雜七雜八的事情。
鄭思遠是在在趙朱成剛離開後接到阮勻電話的。開始他還奇怪阮勻怎麼會這時候給打給他,接通後聽到的卻是王川的聲音。
他說阿阮死了,遺體明天下午就要火化,如果他能來的話就過來重慶。
鄭思遠不相信,說愚人節都過去一個月了,死這種事兒能隨便拿來說著玩兒嗎。
王川就把情況簡單跟他說了說,鄭思遠這才覺得可能真的出事了,掛了電話去機場。路上忽然想起還在比賽的麥盟,就給他打電話,一直沒人接,他猜想也許是比賽過程中不允許使用通訊工具,直到登機前還是沒人接,他只能發了條簡訊過去。其實他在發出阿阮死了這幾個字時仍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阿阮前幾天還跟他要紅包來著,怎麼會說死就死了呢?他不相信,所以才要去驗證。他祈禱等他到機場時會看到阿阮會做著鬼臉跟他說“你上當了。”
等飛機降落在重慶機場他開啟手機時,一堆簡訊湧進來,除了麥盟的就是提醒在關機期的未接來電的。他顧不上看直接打給阮勻,還是王川接的,他的祈禱沒有靈驗。
鄭思遠自己靠坐在停屍房的角落裡,王川還在外面打電話,他茫然的看了看手錶,已經快要1點了。鄭思遠試圖讓自己清醒起來但根本做不到,他腦中只有空白,從進到停屍間開始到現在,陷入完全的混沌中。他再次看了眼手錶,咬咬牙努力站起來走過去揭開白布的一角,但只看到阿阮的半張臉鄭思遠就覺得喘不上氣了,他再次癱倒在地上,甚至把白布都扯了下來。他驚慌失措的甩掉捏在手裡的白布角,拼了命爬到門口推開門。
王川正打著電話聽到走廊那邊傳來的響動,過去時看到臉色煞白的鄭思遠趴在地上。看到他走近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褲腳,滿臉都是淚,聲音哽咽著,“阿阮死了……阿阮死了……阿阮死了……”
終於爆發了,看著像瘋了一樣的鄭思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