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他習慣了當著外人的面稱呼“長官”,私底下仍然會為了外賣送來的最後一塊點心的歸屬問題,大幅度地用鄙視的眼光看著他的“江揚哥哥”。
凌寒顯得更加特立獨行一些。錯過了春季的入職時間,凌寒的報告始終懸在國安部和飛豹團之間,弄得兩邊的人事科都非常鬱悶,醫療保險、出差經費、飲食起居、日常補貼,全體不知道該往哪裡發放,只得在類似老大爺的緩慢太極推手裡互相裝糊塗。
臨近畢業季,程亦涵一再要求的飛豹團擴容報告終於得到了陸軍的審批結果,數額讓人心曠神怡。江揚立刻批了一個招新稽核小組去各處蒐羅人才,通訊通路和財政行政大門,優先為他們敞開。這倒讓本來忙著集訓情報人員的凌寒成了閒人。
夏日午後,凌寒午睡剛醒,睜眼就看見牆上有隻大壁虎,頓時玩心大發,準備給捉下來。架好了凳子才發現江揚正笑眯眯地站在門口,學著程亦涵的樣子搖了搖手:“欺負它幹什麼?”
凌寒笑出來,翻身下來:“長官。”
“一起去吃下午茶。”江揚伸手一指窗外。兩輛舊單車正乖乖地等在那裡。
第五十七章:下午茶
琥珀色頭髮的年輕人顯得更高更凌厲些,黑色頭髮的那位則是溫和靈敏,他們並排在幾乎無人的近郊公路上畫著“之”字,離繁重的公務和刻板的軍隊越來越遠。
天曉得江揚怎麼找到了林間的一家咖啡店,純木屋,咖啡都要現磨現制,一杯簡單的當日例咖就等了至少半個小時。兩人都沒穿軍裝,因此和店裡來林間寫生累了歇腳的那些大學生沒有任何區別。陽光很刺眼,透過了層層疊疊的樹葉,落到地面卻只剩一個光斑,凌寒的指尖敲打桌面,追逐因風動而起跑的光影,微笑。
“入職確認,真貨。”江揚遞過一張對摺又對摺的紙。
凌寒微一點頭,就要簽字。
江揚的手掌蓋住空白。
凌寒抬頭瞪住了他:“到底不願意接納我,還是在等我洗掉所有髒色和灰調子,重新開始構圖?”
服務生端來了咖啡。果然是上好的咖啡豆,單聞香味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店裡沒有什麼人,凌寒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不是和國安部賭氣,更不是自暴自棄,我選飛豹團。”
“謝謝。”江揚鬆開手,“我一直在等你主動說。”
凌寒簽下自己的名字。他記得加入外勤組的時候,他先簽了字,那時候10歲,寫楷書,工工整整,但是“寒”字寫得有點大,超過了劃線。旁邊是父親的簽字,沉穩堅定,像林帶護著沙漠綠洲。現在,他寫行楷,端方飄逸,旁邊是江揚的簽字,一樣銳意,卻多一份義無反顧地支援和維護。
“我瘋了。那些日子裡,是把自己切成稜角分明的兩塊,殊死搏鬥。但無論哪一塊贏了,流血的都是自己。”凌寒給咖啡加點糖,細碎的顆粒滾進顏色明亮的液體中。“我發現我做的,和現實差距太大,觸動根基,我找不到繼續的勇氣。”
“0734,只是一個普通的行動。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近距離格殺。”
凌寒苦笑:“相信我,江揚,如果隔壁的炸彈沒炸,如果,哪怕只有一個人質活下來,心理輔導師會告訴我,金舟,你是對的,格殺一人,挽救一人,生命守恆。但0734是悲劇。”
江揚點頭:“不成功便成仁,聽來壯美,其實成仁……一點兒也不美。人不是活在劇中的。”
小點心也送來了,手工的奶油冰淇淋混了綠茶曲奇顆粒和朱古力豆。兩人都沉默地吃了一陣子,凌寒忽然笑起來:“別用這種氣氛行麼,像追悼會一樣,雖然我是在心裡追悼‘金舟’。”
江揚吃了一大口,從喉頭一直冰爽到心裡:“對於我過去的一些行為,如果想要找補回來,我隨時歡迎。”
凌寒黑色的眸子狡黠一閃:“別後悔。”
江揚舌尖一轉,輕巧舔去了嘴角的奶油:“我賭你心胸開闊。”
凌寒真心實意地大笑起來,弄的江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頭一次,在凌寒面前恢復了弟弟的形象,略帶靦腆地低頭哼笑了一聲,接著用吃冰淇淋掩蓋自己的真實表情。
“養傷的那段時間,我思考得太多了……”凌寒戳著綠茶曲奇,“肺底的傷不樂觀,我被固定住。整天除了思考,無所事事。鑽了牛角尖以後,我拒絕再想下去。誰勸都是耳邊風,我不是不理解,而是懶得再去想。你知道,每想一次,我就在失落和驚懼裡離正常人遠一步。”
江揚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