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纏著她兒子不放。今日她特地上門,想來無非是來敲打他,向他立威,或乾脆故技重施,逼他徹底放棄,從此遠離她兒子。
張寒時猝不及防再見廖秋茹,一開始確實有點動搖,等到震驚和衝擊過去,心中有了數,馬上便鎮定平靜下來。
他對邢飛印象不錯,雖然這個彪形大漢話不多,但工作十分負責盡職,待人真誠,不卑不亢,比王全之流不知好了多少。見他此刻被廖秋茹訓狗一樣地訓斥,張寒時心裡一陣陣不舒服。而且,他知廖秋茹實際針對的人是他,邢飛只是個由頭,讓她含沙射影,借袒銚揮罷了。
他並非沒有脾氣,只礙於對方到底是長輩,不好鬧得太難看。張寒時合上筆記本,抬起頭,對廖秋茹揚聲說道:“葉夫人,你不遠千里趕來,想必也十分辛苦了,如果有什麼話,就請直接對我說,不要為難邢飛。保鏢是他的工作,他只是在完成僱主交代他的任務,這是他的分內職責,我想他並非針對你。”
廖秋茹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張著口,雙眼微瞪,似是沒想到張寒時會突然出聲插嘴,而且話裡雖客氣,態度卻十分明白直接,彷彿他才是這裡的主人,而自己則成了上門來鬧事的。
這番搶白,讓一直以來習慣發號施令的廖秋茹差點下不來臺。她確實忘了這裡並非葉家老宅,自己也不是這裡的女主人,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緩過了片刻,廖秋茹才穩住情緒,又恢復了她端莊矜持的模樣。
“都聽到了吧?”微微抬起下巴,廖秋茹眼神掃過仍攔在他面前的邢飛和他手下。這些人都是葉初靜後來親自提拔任命的心腹,只聽命於他一人,根本不受她掣肘。雖然今天也帶了人來,廖秋茹卻心知,若真鬧起來,誰能佔得上風還不一定說的準。
即使她這樣說了,邢飛他們也仍然一步不讓,這讓廖秋茹的臉上再度變了色。活了幾十年,先是廖家千金,再是葉夫人,她是受慣了他人奉承的,在葉家,在外頭,人人都要看她臉色行事,何曾像今天這樣接二連三被忤逆。
就在她臉上快要掛不住的時候,又是張寒時,他看向同樣正往他這邊瞧過來的邢飛,笑了笑,道:“邢飛,你和小王他們先出去吧。”
“張先生——”
張寒時搖搖頭,又對邢飛道:“放心,我沒事的。順便你讓廚房送些茶點過來,嗯……我記得葉夫人愛喝大吉嶺沒錯吧?”
張寒時完全掌握了局勢,他笑意盈盈,倒真將廖秋茹當作了一位上門的客人,偏偏還挑不出他的錯處來。被他這樣禮貌體貼地徵詢,廖秋茹眼底嚴霜密佈,卻不得不點點頭,連動作都有些僵硬。
在張寒時的聲音中,邢飛他們以及廖秋茹帶來的人終於都出去了。
“葉夫人,請坐。”
張寒時邊說著,邊替廖秋茹拉開了圓桌另一邊的藤製沙發椅。他體態修長挺拔,穿著簡單白襯衣,扶著藤椅,周圍繁花似錦,他卻比那些妖嬈妍麗的花朵更光彩奪目,令人心折。
他的話語,動作,表情,無一不透露著自在從容,彷彿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因為她幾句話,就潰不成軍,一蹶不振的張寒時。如今的他,渾身鋒芒盡斂,不再叫人一眼便能看透,變得含蓄,內蘊,溫潤。
廖秋茹坐了下來,終於肯正眼看他。上下打量的目光裡,不可避免地洩漏出些微驚疑不定,廖秋茹吃不準現在的張寒時,她還能影響拿捏住多少。
心念電轉間,廖秋茹已綻開優雅又得體的笑容,她衝對面也跟著坐下的張寒時頷首道:“寒時,你我也有四年沒見了吧?沒想到你這孩子倒是細心,竟還記得阿姨愛喝什麼紅茶。”
幸虧茶點還沒上來,若此刻張寒時嘴裡含了一口水,非得噴出來不可。這位葉夫人變臉的本領實在堪稱登峰造極,從起先八面威風,讓人一看便知是上門來興師問罪,到現在和顏悅色,竟與張寒時攀起交情來,真令他歎為觀止。
張寒時心裡警覺,越發提防謹慎,對方佛口蛇心,不知又在打甚麼主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位葉夫人,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高貴良善,這一點,張寒時刻骨銘心,未敢稍忘。
猶記得四年前,那時的他是那樣天真執拗,張寒時求她,讓他再見葉初靜一面,廖秋茹笑著答應了,結果呢?他確實見到了葉初靜——在他與龍家大小姐的婚禮上。
看著兩人手牽手,在所有人祝福的目光中,交換誓詞,戒指,承諾一生一世,白首不相離。在陰暗的角落裡,張寒時心如刀絞,痛苦得幾乎無法呼吸。
明明是他先遇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