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顏象臨死前的悲鳴:“我要走了。最後一面,我一句話也不說,就看看。我不麻煩你,你只要出來校門口……”
喀嚓,電話斷了。
趙亞把話筒放下,快步跑上四樓。他走進宿舍,用頭矇住被子,死咬著牙。
眼淚,忍不住了。
怕徒顏過來找,趙亞一連兩個星期不敢出校門,連自習也拉了張瑞一起去。他知道自己是怯懦的,小說中和電視裡所見的勇敢在現實中如此珍貴,難怪總被人們永世不忘的歌頌。
可他只是趙亞,一隻小小的無力的昆蟲,隨便一張世俗的破爛的網,就可以把他徹底困住,直到蜘蛛把他的軀體化液全部吸乾。
徒顏離開了,他衝向藍天,遠渡到大洋的彼岸。
趙亞學習成績開始下滑,他越發清秀,讓女孩子們總偷偷看他的臉、他的背影。可徐老師不是女孩子,她並不滿意。趙亞的成績退步了,成績才是學生最重要的東西。為這個,她私下找趙亞談了兩次,但談話沒能讓趙亞的成績上去,只讓趙亞更加憔悴而已。
其實趙亞也在努力追趕。
他每天很早起來,每夜很晚才睡。他起早摸黑地學習,狀態卻越來越糟。英語和語文他背了就忘,數學物理他總忽略了一點點而導致大題盡錯。
而期末考試,就快到了。
張瑞暗暗為趙亞著急,他為趙亞找了不少輔導書,替趙亞向趙亞媽媽隱瞞學校的情況,而且幫趙亞補習。
期末考試後趙亞瘦了幾斤,張瑞也陪著熬出了兩個黑眼圈。
人生總是一個又一個難關,迎接一次又一次判決。趙亞現在又要面對判決了,這次的裁決非常殘忍,成績單上,六門主課三門不及格,全年級第二的趙亞名次退到一百七十二名。
這是頭頂上一記毫不容情的霹靂。
趙亞從來沒有拿過這麼糟糕的成績,他對著成績單,驚呆了。
張瑞企圖開導:“第一個學期,我們還有下學期呢。最重要的是考大學。”他還為趙亞出主意,“我叫我家的保姆來幫你開家長會吧,你媽那,我想辦法幫你瞞著。等下個學期成績好了……”
開導無濟於事。
趙亞媽媽每天都打電話來問:“成績出來沒有,全班第幾?亞亞啊,這次有沒有把握拿全班第一?中考可是瑞瑞第一哦,你們不是常常有來有往嗎?”
每次聽見媽媽這樣問,趙亞胸膛都冷浸浸一片,敷衍著說成績沒有出來,老師們正統計分數。
敷衍終於漸漸不中用了,今天趙亞媽媽又打電話來:“亞亞,我熬了好湯,今天和爸爸過來看你。”
趙亞心想要露出原形了,聽見媽媽在電話裡喊爸爸:“你去借啊,快快,我剛才在樓梯口見到小王。他說今天不用呢。”
趙亞回到宿舍,不安地看著張瑞:“我媽和我爸要來了,怎麼辦?”
張瑞問:“你想老老實實說,還是瞞著他們。你要想瞞,我幫你想辦法。”
趙亞想了很久,愣愣地搖頭:“還是告訴他們吧。”他嘆了聲,把成績單攥在手裡,象等待審判的犯人一樣坐在床邊等父母到來。
趙亞艱難的熬著審判前的寂靜,訪客很久才到,而且居然不是爸爸媽媽,而是徐老師。
“趙亞在嗎?”徐老師氣喘吁吁地上來,緊張地抓住走廊上的徐金保。
看見趙亞,徐老師緊張的表情帶上一層一戳就破的輕鬆:“亞亞,跟老師來一下。”她出奇親切關懷的聲音讓趙亞打個冷戰,一絲不祥的感覺冒了出來。
趙亞把視線轉向張瑞,有點惶惶。
“來,跟老師來。”
跟徐老師出了宿舍,遠遠就看見兩個身著交警服裝的人正等著。
“他就是趙亞?”警察看著瘦瘦的趙亞,互相對視一眼,似乎有話不好開口。
趙亞緊張地看著他們:“我是趙亞。”
其中一個警察看來決定負擔起解釋的重任,他站在趙亞面前,露出肅容,沉痛地說:“趙亞,你的爸爸媽媽……”
在聽見“爸爸媽媽”這個詞時,趙亞耳朵嗡地鳴叫起來。他簡直要尖銳地慘叫,讓恐怖的聲音撕裂校園寧靜的天空。可他叫不出來了,他瞪著警察,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直到警察說完長長的事故過程和要他到醫院去的要求,趙亞沒有眨一下眼。
摩托車,過期執照,湯,爸爸,媽媽,大客車,成績單……許多東西在眼前浮動,組成一副又一副圖畫,轉眼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