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錯刀的的確確是自己殘缺黯淡的生命中,唯一僅有的一束光。
越棲見輕聲道:“錯刀,我給你講個故事。”
☆、第五十九章
天機閣獨一無二;可稱武林智者;歷代閣主均為族中嫡系長子,無不才華過人淡泊寧遠;可惜卻都是早夭之命六陰絕脈。
但誰也不知,這奇症卻非天生;而是人為。
百年前何家默默無聞;門人弟子雖交遊廣闊,卻無武功上的建樹,於諸派間奔走,不過仰人鼻息罷了。
待掌得諸多秘辛資料;有妙筆之譽,再創天機閣;卻為諸派所忌,遂暗中與眾派定下協議,天機閣但凡嫡子,自幼時起,便服藥致使經脈薄弱,不得習武,再以金針鎖心之術,造一個六陰絕脈來,使得年壽不永,如此便以無心江湖之爭的決絕姿態,換取秘聞情報的一家獨大。
自此天機閣名利雙收,延續壯大家族百餘年,每代嫡子卻自然而然成了豬羊三牲,屍骨累累奠基出何家今時今日的地位不墮。
從沒有人去問每一代的閣主是否情願、有無怨恨。
何家舊事如一卷積滿塵灰的幕布,越棲見逐一道來,只覺口齒生鏽也似澀重,嘆了口氣,道:“逐空大哥恨天機閣,恨他的家,恨那些親人……他出手助我們,也是因為不甘心。”
蘇錯刀聽罷,只默不作聲,連呼吸都不曾稍有起伏。
越棲見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柔聲道:“錯刀,你和逐空大哥的境遇一般的可憐……這七星湖,害你多年來不得痛快展翼,且不說生取腿筋之恨,若廿八星經不得補全,註定要真氣逆湧經脈爆裂……”
蘇錯刀打斷道:“不,我一點兒也不恨,我只慶幸自己身處七星湖。”
直視越棲見驚訝不信的眼神,正色道:“棲見,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都是江湖中的世家子弟,阿離身世更是不凡……”
“我卻是蘇小缺花了三兩六錢銀子,從人販子手裡買下的。”
越棲見一嚇非同小可:“買下的?他……人販子要賣你去哪兒?”
蘇錯刀彷彿事不關己,直言道:“我長成這樣,還能賣到哪裡去?自然是妓館南院了。”
越棲見一時訥訥,不知該說什麼才是。
“我是窮苦人家出身,災荒之年即便不被父母賣給人販子,也早已餓死路邊,若沒有七星湖,我哪來的安身立命之所?哪能練廿八星經,得鳳鳴春曉刀,踏足這妙處無窮的武道?”
蘇錯刀點漆雙眸中光芒如精鋼般堅冷凜冽,又有種內斂的晶瑩剔透:“所以我不懂何逐空有什麼可怨可恨的。”
越棲見愣住:“你說什麼?”
雙目倏然睜大,直起身子,道:“只是為了天機閣的江湖地位……誰也沒有問過他,便不許他活過三十歲,一輩子纏綿病榻,他難道不該怨不該恨?”
蘇錯刀神色自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該不該怨恨,但我知道,每個門派的傳承光耀,在看不見的地方必有數不盡的犧牲。”
越棲見眼睛裡有火焰獵獵燃燒,卻垂下眼皮,波瀾不驚道:“甚至犧牲掉別的門派,別人的性命,是麼?所以諸門各派,根本就不該存在。”
頓了一頓,道:“那樣的犧牲,事到臨頭……誰又會心甘情願?”
“我。”蘇錯刀理所應當的毫不猶豫:“好比廿八星經,起初學時明知有隱患,但因為我是七星湖之主,我便責無旁貸,亦心甘情願。我得守護七星湖。”
“對門派、武功、聲望……甚至人,都是一樣,不能只想著從中得到所有的好,卻拒絕任何的壞,如一棵樹,你不能光要它的青碧參天,卻不要枯枝爛葉,不要它根下的泥土骯髒。”
蘇錯刀的聲音華美,卻沒有溫度:“棲見,世上的事,都公平得很。”
靜默良久,越棲見展顏笑了,笑意如水裡忽聚忽散搖曳著的月影:“你說的是,世上的事……應該公平。”
閉上眼睛,有些疲倦的想睡,卻問道:“阿離回來了?”
“嗯。”
越棲見道:“是他殺的麼?”
蘇錯刀本能的答道:“不是。”
越棲見嘴角上挑,一會兒就睡著了,但即便睡著,也僵硬得處處是骨頭,融不進蘇錯刀的懷抱。
這天越棲見去醫舍見楚綠腰。
剛入得醫舍前那一帶竹林,只聽頭頂竹葉窸窣細響,一人輕飄飄落於眼前,輕衫垂袖,正是葉鴆離。
越棲見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