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嘴角扯出一絲淺淡的苦笑,道,“沒有一個是簡單人物。”
南疊楓並不應聲,只等葉太后續話。
葉太后眉眼微垂,保養得極好的雙手交疊在膝上,已經陷入飄逝許久的回憶:“我和雪饒是手帕之交,家中同是將門出身又品級相近,我和她年紀也相仿,自然就親近起來。那時先帝是太子身份,起居教導都與其餘皇子不同,我們雖是大將之後,也難得與太子緣謀一面,卻反倒是和祿王漸漸熟絡起來。他這個人呢……千好萬好,就是喜歡漂亮精緻的一切東西,偏偏他對人好時不遺餘力,教人招架不住。
“當年葉、汪兩家表面雖是親近,內裡卻有些較勁,葉家有將門之稱已久,近幾代後人卻不甚爭氣未出大材,而汪乾雖被封昭武將軍,卻是貧賤出身,到我和雪饒及笄,兩家的較量便成了我二人的婚事。當年太子選妃,門庭最為光耀的,不外禮部總代鍾瑾、以及葉、汪兩家,最後昭淳皇后做主,我做了太子妃,而雪饒則嫁了祿王爺。”
葉太后略略一停,抬眼看向南疊楓,道:“祿王那個時候與風溏尚未了斷,卻又新招惹上你師父,他自己怕是也厘不清心中所想,一度想娶你師父為妃,你師父大抵也不願涉這宮廷渾水,到底是沒有答應。這個時候昭醇皇后卻要把雪饒冊給祿王做王妃,他哪裡肯應?昭醇皇后極疼這個幼子,最後妥協下來,讓祿王娶雪饒為妾。
“堂堂昭武將軍的獨女,未能位及東宮也便罷了,竟嫁作祿王為妾,直讓汪家一時成為京中權門笑資。城中更有盛傳,說雪饒得知訊息之後一度幾近半瘋,連夜闖進葉家理論。也只有我知道,雪饒是真的高興。”
南疊楓聽到此處,眉間微微一動,道:“太后既知祿王爺與風溏之事……難道太后早就知道祿王爺是陽靈教暗主?”
葉太后淺吸了一口氣,直好身子,重又自回憶之中回到身為太后的威儀,道:“哀家一直知道。”
“陽靈教禍亂江湖數十年,早已是武林首患,太后怎能任由祿王去做暗主毫不阻攔?”
“江湖?”葉太后眼風微斜,道:“南莊主還是不明白,朝權與江湖,是不同的。況且,南莊主只是想到祿王為何要做這暗主,卻怎麼不想,陽靈教中奇人異士幾多,他為何做得了暗主?”
南疊楓猛得一怔,這個問題,不僅自己不曾料過,就連汪雲崇、呼延鐸、葉剪繁等人,竟都未曾思及。
“都說祿王在做皇子時便對皇位無甚顧盼,其實這皆是昭醇皇后的自幼循導,自古立長立嫡,先帝又在幼年時便顯出天下之主的霸氣,昭醇皇后自是力扶長子,而這次子,便極盡疼寵,由他擇其所好。”葉太后微微一頓,續道,“祿王好音律,世人皆知,但是很少人知道祿王對武學極有天分,未及弱冠,大內兵侍、十二衛之中已無一人是他對手。若非如此,陵鶴子或者寧添南又怎會與他結識?”
南疊楓垂首擰眉,如陵鶴子和寧添南這般人物,尋常人哪怕是功貴權門,又怎能輕易接近得了?若非有捨我其誰的獨道,又怎能讓這些個風口浪尖上的人為他傾心顛倒?而關於祿王,又到底還有多少遺漏卻要命的細節?
“所以……”南疊楓抬起頭,道,“祿王做陽靈教暗主的原因,是……”
葉太后鳳目緩緩一瞬,道:“陽靈教中,有當年仙派失落的一小部分至境心法。”
南疊楓瞬時瞪大雙眼。
忽得門外一陣急促碎步,方才更換水盆的那個侍女不顧阻攔一把推開屋門,不等葉太后動怒斥責,扶著狂跳不已的胸口喘氣道:“太后,祺王、祺王爺在長慶宮門、門口,說要、要見太后!
葉太后與南疊楓對視一眼,還不及說話,卻聽屋牆外一陣窸窣卻齊整密織的腳步,夾帶著兵刃在奔走中摩擦鎧甲的輕微撞擊聲,南疊楓轉頭向窗格方向看去,但見人影往來晃動,長慶宮外竟是被整裝的軍士圍了個水洩不通。
葉太后拍桌而起,怒道:“雲肅好大的膽子!這些禁軍反了麼!”
南疊楓也倏地站了起來,凝神聽了一陣外面的動靜,皺眉道:“不是禁軍,是佟將軍的人。”
葉太后將門出身,雖在宮中謹言慎行了數十年,卻到底是血性脾氣,聽聞這外面圍著的是佟耀頂部下,更是光火,長袖一揮便往門外走去。
南疊楓看了一眼榻上依然深眠的汪雲崇,鬆開渡進真氣的右手,跟了上去。
“把殿廳的窗格都開啟,”葉太后邊走邊吩咐,“我倒看看誰敢闖進長慶宮一步!”
密閉整夜的窗格被一眾侍女太監紛紛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