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佩的翡翠令牌,就此滾落地上,鏗鏘嗚咽一聲。
我站在原地,也不拾,怔怔看著翡翠在雷雨中隱隱透出悲愴的光。
慕容靜霆料到太傅要認祖歸宗,所以才能想出這樣一套辦法,讓握有天子令牌的鄭子佩出手救我。
天衣無縫。
既然他能料到太傅要認祖歸宗,自然也能料到太傅必然會重回當年血洗慕容皇族的山上,祭祀祖宗。
我都能料到,他不可能料不到。
當年的山,我與他一起去過。
青草蔥鬱滴翠,底下的泥土卻是壓抑的暗紅色,彷彿裡面藏了積怨的惡鬼,隨時隨地要跳出來伺機雪恨報仇。
不顧一切,就算海枯石爛,毀天滅地,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雪恨報仇。
血凝血濺,只等著這一刻。
鄭子佩說:“事到如今,他必死無疑。”
他必死無疑。
閃電陣陣,此刻壓來,直接從耳裡鑽入,在我的腦子裡橫衝直撞地旋轉激盪,徹底掃走所有。
然後,它們統統停住,隨即又倏然炸開。
瞬間萬鼓雷鳴,好像真的是要毀天毀地。
雷鳴之後便是萬籟俱寂。
我站在空袤曠野,腦中蒼茫一片,唯獨只有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迴盪四周。
好好活著。
我倒吸一口氣,再也顧不得其他,拔腿就往寺廟外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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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果然被封。我只好爬荒山穿野徑。
我自然不是要回京城去。
深更半夜,雷雨交加,山路泥濘,時不時有野獸的低吼。
我十分害怕。
可我已經管不了這麼多。
我只憑了一個念頭,一路披荊斬棘狂走。
待我趕到太傅祭祀的那一帶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雲散雨歇,萬里清秋,半輪彩虹橫掛天穹。
我並沒有直接上山。能上山的路,都給官兵死死封住。
我繞過山,跑到當日山另一邊的大江旁。
鄭子佩讓我去找船家下南疆。
我再一次尋到了當日我從慕容家秘道逃脫後遇到的那個船家。
半年不見,他的頭髮更少了一些。
他很稀奇地打量著我。
我知道我模樣狼狽,此刻也顧不上,直接問道:“你曉得怎樣才能開啟秘道的封石嗎?”
他更稀奇地看著我,許久後才道:“我認識一個土夫子,可以幫你問問。”
我也不曉得土夫子是什麼,只催促道:“事情火急,你能不能現在就去問問?”
我需要現在就知道答案。
我無法正大光明地走上山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沿著慕容皇族的秘道反過來往山頂爬。
可是,那秘道在山頂的通口,當日卻被他觸發了機關,落下封石死死堵住了。
當日便是訣別,可惜他沒有想到,我並非薄情之人。
我正心急如焚,那船家卻只是不吭聲。
半天之後,他小心翼翼地好意提醒我:“公子,盜墓這種事情,講究隱蔽,急不得……”
我聞言愣了一愣,隨即恍悟,他見我一身泥土灰頭土臉,又急著詢問如何開啟封石,定是將我當成了盜墓賊。
我又氣又急,剛想開口,只見船簾一開,裡面走出一個人。
一身短打,模樣洗練,英姿勃發。
他見到我,瞬時一怔。
我卻大喜,衝上去便拉住他:“古宜,我遇上了大麻煩,你可否幫幫我?”
我結結巴巴把事情與他說了一遍。
他沉吟半日,道:“微臣以前行軍打仗的時候,如若要攻城,便會用伏火之法。此法威力巨大,能碎城牆。”
我問他:“這個伏火之法,難不難?”
他道:“伏火之法雖是軍中要術,百姓未必有所聞,不過用料倒也簡單,只需去藥鋪購置硫磺和硝石便可。”
我抬頭往山頂望了望,連忙把背上的包裹解下來,掏出銀兩讓他快去快回。
那船家卻在這時攔道:“若要硫磺和硝石,何必再去鎮子裡,我船上就有。”
我一驚,道:“你怎麼會有?”
他笑道:“公子莫忘了,鄭先生是做藥材生意的。”
我想到京城裡的藥鋪,想到鄭子佩遺物裡的醫書,想到這船家也是鄭子佩的人,不由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