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個男人,他此刻就像是看白痴一樣地看著我。
我朝他訕訕笑了笑。
那些侍衛已經離得很近了。
他無聲朝我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往假山上爬。
假山很高。我知道無處可逃,便朝他點了點頭,默默吸一口氣,看準假山上頭的一個空隙,貓腰爬了上去,將自己的半個身體朝空隙裡塞了一塞,讓假山旁松樹的陰影恰到好處的遮蓋掉我的大半身體。
那個男人卻沒有上來,而是蹲在下面,一粒一粒往我藏身的假山正底下扔石頭。
石頭擊打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裡格外的清晰。
這不是告訴別人,我們的所在麼?
我不解地看著他。
突然,我聽到連弩機關的聲音,緊接著,他猛然縱身往上一跳。他很高,一跳就跳到了我辛辛苦苦爬到的位置,然後他在半空中雙臂環起,緊緊抱住了我。
我只覺得自己被他死命一拽,差點沒摔下去。
我沒好氣地朝他翻了翻白眼。
那些侍衛已經圍攏在了我們藏身的假山正下方。
我聽到一人道:“怪了,先前人聲石頭宣告明就在這裡。”
他們往地下看了看,又背靠假山往四處抬頭仔細觀察著樹林,卻完全忘記了應該朝頭頂上的假山看。
頭頂上,是人意識裡的一個盲區。我這才明白這個男人先前的用意。太傅說,最危險的地方,有時候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覺得,他似乎比我更得太傅的精髓。
這時,只聽另一人道:“剛才連弩發了三鏢,如今地上只有兩鏢,還有一鏢應當是打中了。”
我這才感覺到,那個男人環住我的一隻手上,似乎正流出許多溫熱的液體,無聲浸染了我後背的衣衫。
夜風吹過,我隱隱開始聞出血腥之氣。這不是一個好兆頭。既然我能聞得出來,底下滯留不走的侍衛很快也能聞出來。
我想了想,默默拔下自己的髮簪,反手摸到他手臂上的傷口,將髮簪往上蹭了蹭血。
他的手明顯一抖,不過他沒有吭聲。
其實我覺得,如若他吭聲,那才是不正常的。
隨即,我用盡全力,將髮簪往假山另一頭拋擲了過去。
髮簪被我拋得很遠,過了好久,我才聽到它落地的聲音。
幾個侍衛聽到聲響,大叫:“皇上一定是跑那邊去了!”然後他們舉起燈籠呼啦啦全部轉到假山的另一頭去了。
我緊張地聽著。侍衛的腳步聲漸漸遠了,他們拾起了我的髮簪,大呼小叫道:“陛下受傷了!”然後他們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最後消失在御花園的另一頭。
四周又恢復了死一般的靜謐,只剩耳邊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我這才想起,有個男人正緊緊貼著抱住我,和我一起藏在假山上。
然後,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便轉過頭來,面對面貼住他的臉,問他:“你不是被朕關在南苑了嗎?是哪個偷懶的讓你逃出來的?”
我嘴裡撥出的氣在黑夜裡變成了乳白色,直接撲上他的臉。
他扭頭躲了躲,似乎很不愉快。然後,他放開我,從假山上跳落到地下。
我也從假山上爬了下來,看到他已經扯了袖口上一塊布,正在包紮被連弩飛鏢扎破的傷口。
我想了想,覺得他好歹剛才幫了我,如果我還追究,那也太沒有一國之君的風度了。而且,我現在,似乎也有求於他。
於是我很大度地擺擺手道:“也罷。朕就免了你的私逃之罪。不過既然你能說話,事到如今,你總該告訴朕你和太傅的嫌隙了吧?”
他還沒有說話,我又聽到了侍衛折回來的聲音。
我大驚,趕緊往御花園另一頭偷偷溜了出去。
我對這一帶甚為熟悉,幾個拐彎便出了御花園,閃身進入一片低矮的宮宅。這裡都是粗使宮女居住的地方,裡頭還有個浣衣所。
太傅說,為君先為民。
所以我還特意來過這裡幾次,褒獎了這裡的宮女頭頭。
大部分的宮宅都沒有亮燈,漆黑一片,似乎無聲吞噬著人的靈魂。也有幾間裡有燭火閃搖著漏出星亮,估計還有人在熬夜做事。
太傅,大概也常常會熬夜做事的。我怔怔地想。
常常熬夜做事不好,容易顏老。不過丰神如玉的太傅看上去還是很年輕的。
我想了一會兒,很是傷感。於是我努力甩了甩頭,躡手躡腳穿過整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