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如今一成一敗,卻成有成的苦處,敗有敗的瀟灑,相對無言,卻終究一笑釋然。
阮徵拍拍身邊,道:“坐吧,昔日爭的是天下,怎能得此餘暇,你我叔侄一敘。”
成王略一遲疑,便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的坐了,不由疑惑:“你不恨我?”
阮徵聽了這話,卻是一笑,忽然捉住成王的手,放在掌心細細把玩,片刻,仰頭注視著他的眼睛,笑道:
“我恨只恨暗箭傷人的齷齪小人,你心思簡單,恨你這樣的人太無趣,我們還是做個叔侄好,你說呢——三叔?”
阮徵一挑眉,那一瞬間,成王彷彿在他眼中看見一簇極亮的閃光,那閃光邪魅叢生挑逗心魂,成王只覺得喉嚨一陣乾澀,忙躲避開他的目光,慌亂道:“好……好侄兒。”
如此成王便每日來阮徵這裡串門,阮徵傷重不能走動,叔侄兩人便坐在床上敘話。兩人從不談朝政,便多數只說些家常,談談在御花園里長大的童年,談談皇族高貴背後外人所不能見的憂傷。
阮徵隨口問及成王當年離京時的狀況,成王沉默了半響,阮徵以為往事不堪回首,便不再追問,他卻開口了。
“當年我離京的時候只剩下一口氣苟延殘喘,很多人都好奇我是如何活下來的,還有人說當年我只是和母后演了一場戲,假死出逃……”
成王面色淡然,灰暗的瞳孔裡卻看得出難言的痛楚,他頓了一頓,道:
“其實我能活下來全憑天意而已。當日我離京的時候,你父王為防我使詐,便給我強灌了毒藥,連夜送出城,我只記得在馬車裡顛簸了數十日,渾身灼燒得彷彿置身煉獄,可就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卻遇見了個高明醫者,我送了他半座城池,他施捨我一顆解藥——如此,我便活了。”
阮徵呆了許久,忍不住轉頭問他:“你……十五年過去了,卻一定要回來報仇?”
成王爺卻呵呵一笑,仰頭,望著遠處的藍天白雲,淡淡的說:
“或許剛剛出京的時候我還滿心仇恨,可是十五年過去了,我一天比一天更喜歡自己恬淡安靜的生活,那時候我就常常想,或許我只是前世欠了你父皇的,今世償還淨了,又何苦還留戀糾纏?!”
他忽然轉頭,一雙渾濁的眼睛此刻卻出奇的透澈,他說:
“其實,我只是想開開心心的過我的安樂日子,有衣有食有詩有酒,有美人如畫,有至交好友——唯此足矣!”
阮徵的心裡一動,那一刻,竟被他臉上的憧憬所動,竟也憧憬起來,猛然驚醒,卻見了成王面上的笑意。
“皇叔……笑些什麼?”阮徵在他灼灼的目光中,不覺臉頰染了一絲緋紅。
“我笑天下美景佳人。”他說道‘佳人’二字,阮徵的心怦怦一跳,想要躲開他的目光,下顎卻被成王捏住,逼迫著他與他四目相對,半響,當阮徵以為成王那柔軟的唇便要落到面前,成王卻忽然說話了。‘
他鬆開他的下顎,笑的單純:“你生的與你父王頗像,卻比他好看。”
阮徵一愣,挑了挑眉,卻不知說些什麼,成王卻滿面笑意的打趣道:
“你父王當年可是眾皇子中出名的美人,太祖皇帝寵愛他,一大部分也是因為他生的面向好,嘿嘿……”
阮徵長出了一口氣,不想他竟說起父王年輕時的軼事,糾結的神經也放鬆下來。
便隨口追問:“那三叔你呢?你的樣貌這般俊美,怎麼會比父王差?”
話一出口,成王卻是臉色一僵,半響不知道如何作答,頓了一頓,轉頭對阮徵道:
“當年在眾多王子中,我的確比你父親得勢,事事都出盡風頭,甚至連我自己都一度以為太祖皇帝必定是要將這天下交到我手裡的。”
阮徵沉默了,當年他父王用極不光彩的手段從成王手裡搶來的大殷江山,卻被他無意中提起此事,卻著實有些尷尬。
兩人俱是沉默,許久,成王轉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倒像是回來安慰阮徵,道:“這天下自然是能者得之,怎麼能誰好看就誰來做?”
阮徵呵呵一笑,勉強切過話題,不經意抬眼,卻見了成王臉上的落寞。
阮徵說:“早聽聞三叔詩畫一流,什麼時候見識一二。”
成王呵呵笑了笑,道:“改日吧,無酒不成畫,改日我帶幾罈好酒過來。”
阮徵笑著答應,兩人便就這藍天白雲侃侃而談,滿心的自在,卻又不約而同的小心避開彼此的傷疤……
兩人挑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