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花籃兒,好不熱鬧。女孩子們一見了綠煙,少不得拿她取笑,說她自己偷偷藏了個官人,此時正該把他請出來作陪才對。綠煙自從收留了杜雨時,連房間都再不肯讓別的女孩子進,墨蟬在這事上也不曾干涉,所以那些女孩子們才更加好奇。綠煙卻不理她們的那些瘋言瘋語,三言兩語就把話題扯了開去。
那晚上懷玉閣裡也是客似雲集。黎尚修突然說覺得杜雨時曲子練得已經有些火候,要帶他去登臺獻藝,於是杜雨時第一次出了後院,進了前院的花廳。那花廳正對著前院的大門,之間並沒有影牆阻隔,站在外面街上也能隱約看見廳內的情形。天色擦黑時常有當紅的姑娘出來唱幾支曲子,再有絲竹伴奏,是一種招來客人的方法,若是廳上的姑娘色藝俱佳,自然會門庭若市。
杜雨時一進了那廳裡,就聞見混雜著撲鼻而來的各種味道,脂粉味,酒菜味,汗水味,實在難受,虧得有這麼多人喜歡在這種地方扎堆。幸得不需要他去陪酒或是上菜,只往邊上的一道竹簾子後面坐定就行。杜雨時抱的是琵琶,此時才知黎尚修最愛的是簫。二人初次合奏,談不上有多少默契,杜雨時卻也不慌張,因為奏的第一支曲子是常練的《南鄉子》。簾外的女子開腔時,杜雨時頗為詫異,因為他一下子就認出這應該是綠煙的聲音,可是唱起曲來與平常講話時又大不相同,斷金裂玉一般,婉轉高亢。
綠煙卻早看見了杜雨時,穿著一身湖水藍的長袍,束著靛藍的頭巾,燈火之下,一張臉已經有了些歲月滄桑,卻正是綠煙喜歡的味道。可惜連目光流連的機會也沒有,她只唱完了一曲,就有客人點了她。
如此且奏且唱,約莫一個時辰,方才止歇。黎尚修拉了杜雨時同回後院,有人在杜雨時的肩上輕拍一了下。杜雨時嚇了一跳,那人就笑了起來,聽聲音原來就是墨蟬,說:“這樣子就不錯了,以後每晚都到前面來吧。”
第 104 章
綠煙還能依稀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有還算富裕的家,有父母,似乎還有比自己大上好幾歲的兄長。可是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實在想不起。年齡再大一些的記憶全是不停地被賣來賣去,做過粗使丫頭,做過沒名沒分的小妾,後來終於淪落風塵。自己也許實在是不夠聰明,也不夠強悍,總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欺辱。曾經不知怎麼地得罪了一個當紅的花魁,險些被折騰得丟了一條性命,在那最危急的關頭,是墨蟬收留了自己,庇護了自己。雖然墨蟬是過於厲害的一個女人,可是對於當時軟弱不堪的自己來說,遇到墨蟬是一生最大的幸運。也正因為如此,自己才可以安然自得地活下去。
然而那一天的晚上,綠煙卻有一些沉不住氣,頭次有了這日子實在太難熬的感覺。杜雨時那平淡修長的身形印入她的腦海,久久不能散去。也許並不是那麼想要這個人,就算有個勉強看得過眼的對自己有一點點真心的就好。可惜對自己來說,留得這條命在,衣食無憂地生活就已經是很難得了。
一晚過去,簡直心力交瘁,耐著性子沐浴過後,回去自己屋裡,杜雨時已經跟往常一般早早起身了。綠煙看到他,有些暗暗的喜悅,心想,不論如何,至少現在能跟這個人朝夕相處還是很開心的。一時御去簪環,攬鏡自照,總是不如前幾年的光鮮亮麗,畢竟是日見衰老了,又愁緒暗生。
杜雨時並不知道她這些曲折的心思,聽到她大清早地長吁短嘆,也自奇怪,問:“早起姑娘回來只怕已經嘆了十幾口氣了,想是昨晚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不妨與我說說。”
綠煙嘆道:“近來天氣溼熱,我臉上又起了紅紅的疹子,這邊消下去,那邊又長出來,厚厚地擦上粉,還可以勉強遮住,一旦洗掉了脂粉,這張臉就慘不忍暏。要擱在前幾年,就算長這紅疹,一兩日就好了,現在卻沒完沒了鋪天蓋地的,想是我老了,成了殘花敗柳了。”
杜雨時深知其中的緣故,綠煙做的這營生,沒一日安寧,不是飲酒是嬉鬧,徹夜不眠也是常事,體內虛火難褪,臉上自然會出狀況,勸她用心調養也是白勸,於是說:“姑娘日子過得不安生,身子調養得不好才是大事,如果只是想將臉上的疹子消下去,也不是難事。”
綠煙不料他能說出這話,奇道:“有這樣的好事?”
杜雨時說:“我眼睛不便,不能知道姑娘臉上到底是個什麼狀況,須得用手摸摸,行嗎?”
綠煙說:“沒事,你就用摸的吧。”心裡卻有些異樣。杜雨時明明是個男人,與她共處一室好幾個月,從來都沒對她有半分逾越,碰都不曾碰她一下,綠煙就知道他對自己毫無興趣,心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