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名只流傳永巷宮人之中,不為眾夫人所知……今日主人問起可有聽聞過宮中未展頭角之醫,小人如是答覆,主人便遣小人來找大人……”
水河間向來對治焯有著濃厚的好奇心,但由於官階、職務皆無重合,加之傳聞中治焯又拒人千里,時日一長,那種好奇便被淡忘。而此刻,聽中丞侍僮所言,一則是對他醫術的肯定,二則他急匆匆來找他,卻不知中丞欲治何人,平白無故把他的好奇心又勾了起來。
“救人要緊,”水河間心想,反正他也無其他要緊事,“我與你路上詳談!”
“唯……”小竇快步奔向一邊,那是一駕駢馬木輿,“大人請,小人來御車。”
坐到車中,水河間不顧車輿顛簸,開啟輿門問:“那個人,可是府上庸客?”
“非也!”小竇一路急著策馬,對待他倒是客套謹慎,“小人從未見過。”
“那又是如何到貴府之中的?”
“主人什麼都未曾說。”
水河間後背一挺,挑起眉梢,緩緩道:“可是暴病?”
“小人也不知……”車輿已至中丞邸宅南門,小竇喝住馬,翻身下地來扶水河間,“不過他口中咯血,快要死了。”
水河間初次進入中丞邸宅,入門便被四處漆梁描棟的匠人們吸引。
他忽然想起來,聽說治焯即將成昏,人主為這位大人迎娶新婦之事頗為上心,不僅大賜婢女衛士,親遣工匠修葺宅邸,甚至連六禮中的五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也統統包辦。這座曾經湮沒於四鄰毫不惹眼的宅子,如今撲面而來處處都是喜氣。
畫工作畫,瓦匠制瓦。一座次間中還傳出禮樂聲,人主該不會還遣了太常樂工來此演繹罷?
這種時候,中丞對自身終身大事無暇一顧,倒是從什麼地方帶回一個不明來路、“快要死”的人,還命侍僮頗費周折找到他,究竟是何意啊?
水河間邊走邊四處打量,穿過正作繁飾的屋舍,未曾想小竇徑直將他帶到後院深處一座挑高基座的簡陋閣樓上。水河間踏上這座在宮人口中具有神秘色彩的樓閣,隱約感到自己不經意間與那個曾經可望不可及的男人,產生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這令他每上一步臺階都感到更深重的壓迫力和吸引力。
終於見到了那個男人。
“中丞大人。”他俯下身行禮。
治焯身邊狹窄的松木榻上側臥著一個令人不忍直視的背影。
髒汙染血的裡衣褪至腰間,單看脖頸、肩膀、後腰和再往下覆蓋至錦被中起伏的流線,可想見此人正面也絕不會難看到哪裡去。可他的後背高高隆起,已呈壞血淤積的紫色,大概被清洗過,清晰可見上面細碎傷口不計其數。
水河間半晌未敢開口說話,而治焯的神情中並沒有露骨的擔憂憐憫,水河間到時,他也單是在一旁正坐端詳著那個人的面色。
“水太醫,”治焯的視線終於調轉過來,俯身朝他還禮,“請您看看他是否能活,若可活,則請太醫替他調理。”
水河間一怔,未細想便反問道:“倘若不可活呢?”
治焯若有所思地回望了那具身軀一眼:“那就請太醫讓他死得快一些,趁天色未暗,小竇把他扛去城外埋了罷!”
水河間瞠目結舌,他慌亂地望望一旁的小竇,那名侍僮也像嚇痴了一般,跪俑似的一動不動。
“大……大人……您……”水河間嗓音乾澀,湊不齊一句話。
治焯這才眼中閃過一道煩悶之色,道:“傷重至此,若救不活,還不如好死……請罷!”
他說罷便站起身走出室外。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
北闕:位於未央宮北門,是百官進出朝廷之處,供百官上朝前睹物思“欲奏所言,是完滿,還是有‘缺’”。
永巷:西漢時為宦官主領的機構,管理宦官、宮女的事宜,也為他們住處的稱呼。
太醫丞:太醫署官,在太常下的太醫為百官治病,少府下的太醫為宮中治病。
☆、第七卷 祈安
流傳在宮人口中,中丞邸宅後院的“喪魂室”坐東向西,內建一燈一榻。
因為朝向詭異,佈置簡陋,加上主人性情難以揣摩,聽說治焯常常不住主室,反而到此閣中無論冬夏寒暑,獨自打發過一個又一個酩酊大醉的夜晚,因此,此處便滋生了“鬼媚娘”之類無數聳人聽聞,細細推敲起來又不堪一擊的故事。
此刻,水河間得到一個意料之外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