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書頁時候,手指看上去是那麼靈巧。他像是找到一件好玩的玩具,伸手去抓母親的手指……。
懂事之後元平再想起來,明白應該就是在那一年冬天,母親跟著父親自戕了。夏天時候的平和美好下面隱藏著血腥和殺意。
後來景後常常在他面前誇他的生母賀氏如何如何美貌,如何如何有才情。
他就感覺迷惑,恐怖,還有厭惡。
殺了人的一方這樣讚美被殺的一方,就像獵人讚美自己的獵物,其實是在誇耀自己的殺戮本領。
那在狩獵中殘留下的自己,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時候只有元潛,會安慰他。
躲開宮人和老師,坐在茂密的花木叢中,看肥碩的甲蟲悠閒地在葉子上爬動,既無聊又有趣。
“我也會被殺掉嗎?我害怕母后。”
他曾這樣問過元潛。
宮裡人常常說景後比寵愛太子更寵愛他,因為景後更喜歡要他陪在身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種陪伴有多折磨。
元潛輕聲回答他:“這個話,我只跟你說一次……因為她還是很喜歡你的父親,你的母親不論生死都跟你的父親在一起,她其實很嫉妒……”
元平那時候才十歲,不明白女人的心思,聽了更加糊塗。
“嫉妒她,為什麼還要那樣誇她?”
元潛笑了起來:“因為她怎麼能嫉妒不如自己的人。她只有把你母親想象得跟神女一樣,大概才會稍微甘心點吧。”
他覺得這個答案實在荒謬得讓人想哭。
元潛垂下頭,眼睛和嘴巴都在他的眼前。他忍不住摟住元潛的脖子,把臉貼上去,說:“那她們都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元潛的嘴唇輕輕在他的鬢角上摩挲:“是啊,太可憐了。”
如今生母也好,養母也好,都不在了。元平抱回雙胞胎開始撫養的時候,就常常想到那兩個母親,都是朱門出身,富貴美貌聰明一樣不缺,若是跟世間普通人家的姑娘比,總讓人覺得她們是何等幸運。可是最熟悉她們的至親,卻能能說一聲“太可憐”。
因此,元平對自己的女兒便有了這個想法——無論如何,她們將來不能“可憐”
現在她們還小。她們想玩,就讓她們玩,像男孩兒一樣在花園裡跑來跑去,被說是“沒有公主樣子”也無所謂;她們喜歡什麼就讓她們學什麼,比皇子們自由自在多了。
可是等她們長大了,只能費盡心思為她們找夫婿,幸或不幸就看嫁沒嫁對人,一想到這點,元平就覺得心裡隱隱作痛。
新年一過,貞王妃的事情就無聲無息的了了。孩子送到了魏家,由愁魚撫養,只說是從遠房抱來的。元嘉出家,王妃是下堂妻,不能入李家的陵園,借個寺院停了幾日之後,就葬在寺院後面了。墓雖然不小,但跟真正的王妃葬儀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大截。
衡光聽了宮人回稟貞王妃的葬事,沒有說什麼。回頭元平倒說了一句:“她這下場,三娘她們聽了都有些怕。”
衡光知道元平是話裡有話,道:“怕的恐怕不是她們,而是你吧?她們是天家公主,難道將來有人敢欺負到她們頭上?”
“就是因為是公主,我才擔心。”
衡光聽得這話,沒由來好氣又好笑:“聽你這話,像是怕我把你的兩個姑娘賣了似的。”說話間就抱著元平,甜甜蜜蜜道:“我跟你發個毒誓,賣了誰我都不會賣了自己女兒,定會讓她們的婚事稱心如意。”
元平搖頭道:“先別說那麼遠的事情,眼前就有一件事情你肯不肯?”
衡光哪裡會說不肯。
元平想做的這件事情,前一兩年心中就有了個大概。如今雙胞胎年紀稍微大了些,正好付諸行動。
他想把從各地選上來,用來充實後宮的少女,再在宮中原有的女官中挑選,便可在宮中組成一個學堂,掛名在國子監下面管理。最重要的,這個學堂便於公主入學。
平王這個決定一公佈,就引得宮中朝中議論不止。
本來那些選中入宮的女才就要學禮儀女則,公主在自己宮中的學習有專人負責,女官也自有職責。不相干的一群人,平王偏要把她們捏到一起。這也罷了——反正深宮寂寞,宮裡的女人多多少少總會有些交往。
惹人非議的是,女子讀書這事情從來不放到檯面上來說。如今大戶人家的女兒基本都能讀寫文章,而且京城這樣的富庶之地,不光大戶人家,就是平頭百姓家的女兒也須識得兩個字,方便抄持家務,相夫教子